王鑫鈺
(河北大學 河北 保定 071000)
網絡訪談節目的許多主持人都是跨界主持人,例如《十三邀》的主持人許知遠是一名作家;《立場》的主持人易立競是一名記者;《僅三天可見》的主持人姜思達曾是一名辯手和節目制作者。首先,跨界主持帶來的是主持人外在形象上的轉變。不同于傳統訪談節目主持人正襟危坐、彬彬有禮的完美形象,《十三邀》的主持人許知遠上鏡時從不化妝,頭發略顯灰白,時常穿著白襯衫和牛仔褲,在節目中抽煙、喝酒、穿拖鞋對嘉賓進行采訪。其外在形象實現了對傳統訪談節目主持人銀幕形象的消解,顛覆了大眾對訪談節目主持人的刻板印象和認知,引發了觀眾的獵奇心理,對其進行評論。
其次,跨界主持帶來了“思維跨界”和“內容跨界”,形成了網絡訪談節目主持人個性化的提問技巧及交流方式,主持人的話語表達從以往的客觀中立轉向主觀化表達。許知遠是北大高材生,曾擔任多家報刊的主筆,其豐富的文化儲備和極高的知識水平有利于提升談話話題的深度和豐富性。作為一名公共知識分子,他長期對社會生活進行觀察和評論,其敏銳的洞悉世界的眼光和批判理念體現為節目中的“偏見”視角。以“帶著偏見看世界”的獨特視角展現其個性化表達,與訪談對象在思想觀念、價值取向、處事態度上激烈碰撞,讓被訪者和受眾一起思索、感受,進而將話題上升到探討個人與社會、個體與時代的關系,揭露了時代的痛點、熱點。
許知遠不僅僅是主持人,更是作為節目策劃的“隱性敘述者”的身份出現。在節目中經常會穿插許知遠與節目的主創群體共同探討的片段,互相交流本期節目的話題以及對訪談對象的了解程度。這使得他個人的“偏見”視角承載了節目的理念和價值觀。觀眾在談及《十三邀》時,會自然而然地想到許知遠及其“偏見”視角,在大眾心目中形成強烈的個體文化烙印。許知遠個人屬于公共知識分子這一群體的符號化表達形成其獨具特色的人格符號融于節目之中,使得主持人與節目之間具有共生關系,進而上升為此檔訪談節目的品牌理念。
訪談節目對嘉賓的選取以娛樂圈為主,但在《十三邀》中打破了以往相對固化的訪談對象圈層,這不僅拓寬了訪談話題的范圍,而且增加了訪談話題的深度。例如在第四季中訪談的十三位嘉賓,涉及到了娛樂、經濟、歷史、文學、戲曲、建筑、音樂、商業等諸多領域。在每期節目中采訪一位嘉賓,從嘉賓的個人化視角出發與“許知遠式”的發問進行思維碰撞。《十三邀》意為“十三不靠”,代表了十三位來自不同領域的嘉賓,他們表面上看起來沒有關聯。但當這十三位嘉賓聯合起來便編織了意義之網,以這十三位訪談對象作為“社會切片”,探尋個體為社會所發揮的最大作用,此檔訪談節目成為透析社會文化格局的樣本,而嘉賓則承載了“文化傳感器”的作用。
這十三位嘉賓都是來自各行各業的精英從業者,主持人與嘉賓的對話常常出現話語沖突。兩種思維觀念的碰撞帶來的是文化觀念的不同,由此許知遠與嘉賓在各抒己見時經常會產生觀點交鋒,甚至有時與嘉賓觀點不同而導致畫面中大段的沉默。在牟其中一期中,許知遠被采訪時說“你不得不說,他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但是他這套思維方式,它不是什么更新的東西”。兩人在交流時就個人人生價值實現這一話題而產生了意見分歧。許知遠說“但可能時代已經發生變化,那個價值的指向,不像過去那樣那么重要了”,牟其中接著回應到,“很重要,像唐·吉訶德挑戰風車那樣”。兩者間由于文化沖突而引發的話語沖突被放大,觀眾在對話中思索、感受認知的不同,形成節目看點。
“人設”沖突也是訪談對象圈層擴大后引發的一種節目效果。例如在第四季許知遠采訪薇婭時,節目開始的字幕便向觀眾展示了二者的身份信息,許知遠是從未使用過淘寶的小白,而薇婭則是淘寶第一女主播的形象。許知遠在節目采訪中坦言“挺發愁的,我很難進入那個世界”。觀眾看到博覽群書的公共知識分子也有應接不暇的情況,打破了以往對公共知識分子的心理經驗,滿足其受眾期待。這在無形之中從節目伊始就設置了懸念,利用觀眾的獵奇心理,看許知遠如何進行接下來的采訪。兩者間極端的人物設置形成“人設”沖突,觀眾一開始便被吸引了注意力,而在觀看中則處于一種興奮和滿足狀態,直至節目結束,許知遠如何印證“偏見”的謎底才被揭開。
網絡訪談節目跳脫出封閉的演播室環境,打破了訪談空間的限制,錄制場景發生了流變。《十三邀》突破了傳統訪談場域的限制,選取了具有開放性的場景作為聊天場所,例如酒店、公園、餐廳、茶室等。許知遠跟隨受訪者一起,進入“社會性”場景以邊吃邊聊、邊走邊聊的方式進行訪談體驗。在許知遠采訪徐崢那期節目中,兩人經過了上戲門口、話劇中心門口、上戲校園、咖啡店、街道、話劇藝術中心展覽處、咖啡廳門口、話劇舞臺、日料店等10 個場景。其中選取了咖啡廳和徐崢本人的日料店作為主要訪談場景,就徐崢未能跳脫出安全區,渴望嘗試一次冒險的話題探討,試圖揭示當下影視制作者關于影視作品商業和藝術之間的平衡。在嘉賓所熟悉的生活、工作等地點與之進行訪談,能夠打破被訪對象的心理防御,讓被訪對象處于“舒適區”,刺激嘉賓的表達欲和傾訴欲,還原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側面體現了嘉賓的人物形象。
此外,“場景再現”也是常用的一種方式。在嘉賓講述事實時,還原事件發生的場景,由主持人跟隨嘉賓去過往事件發生的場景中進行訪談。在許知遠采訪小說家金宇澄時,跟隨金宇澄一起走進他的故鄉江蘇黎里,兩人坐在金宇澄家族的老宅中,通過場景的再現和還原來講述自己的兒時經歷和家族境況。在“舊場景”與“新想法”的對照下,通過反映嘉賓當下的一種狀態和思想,最大限度地體現訪談的真實感,直觀地展現嘉賓真實的人物性格,使得訪談主體進入“沉浸式訪談”情境之中。
由于真人秀、網綜等的沖擊,許多節目中包含了訪談節目的話語交流屬性。這種情形下,訪談節目的功能很容易被取代。一成不變的訪談方式和節目制作模式已經無法滿足當下“網生一代”年輕受眾的需求。因此,網絡訪談節目在創作模式上嘗試與不同類型的節目嫁接,模糊了節目類型的邊界。例如訪談+短視頻的《透明人》,訪談+真人秀的《僅三天可見》《魯豫有約大咖一日行》,訪談+紀錄片的《奇遇人生》《十三邀》。類型融合下的節目創作模式符合當下的節目制作潮流,在滿足觀眾的“窺私欲”的同時,給大眾帶來了訪談節目的新鮮體驗。
《十三邀》雖然實質是一檔訪談節目,但在騰訊視頻的分類中卻被定義為紀錄片,尤其是在拍攝手法上有某些紀錄片的特質。攝影師拍攝時常采用手持攝影,即使被訪對象和主持人處于某處穩定下來談話,畫面也常常通過手持攝影加推拉、對焦等使得影像畫面產生一定程度的晃動。晃動的畫面增加訪談的真實感,強化了觀眾的視覺感官,配合以特定環境下唯美的空景鏡頭,讓訪談節目真正變“聽”為“看”。此外,對于嘉賓的采訪不局限于單次采訪,而是全面地記錄了多次采訪的過程。例如在采訪陳沖時,通過字幕展現“第一次見面前”、“今年夏天”,通過不同時期的采訪片段按照時間或者邏輯順序進行剪輯。這種具有時間跨度的影像畫面,是長期捕捉嘉賓生活動態與思想的過程,極具紀錄片的拍攝特征。
《十三邀》根據受眾的需求差異和個體差異,在節目制作前就確立了主要目標受眾:精英文化群體。由于其話題內容的文學性和思辨性,要求受眾對訪談內容的“解構”能力較高,也對應了其小眾化的節目定位。
《十三邀》分為視頻版和音頻版等多個版本,滿足受眾需求,在騰訊視頻、微信公眾號、新浪微博提供視頻版,在企鵝FM、蜻蜓FM 提供音頻版。騰訊視頻放送的是約40-50 分鐘節目時長的精剪版本。公眾號針對黏性用戶設置了“無剪良品”版,貫穿了許知遠從采訪前到采訪結束后的全過程,以3-4 小時左右的節目時長供忠實粉體驗觀看。視頻剪輯已經成為節目制作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但是“無剪良品”版卻利用了“反電視”的制作手法,將主持人尷尬、無言的狀態展露無遺,更加凸顯了訪談的真實性。新浪微博則以“碎片化”傳播為主,通過5 分鐘的看點梳理,選取最精彩的片段供觀眾觀看。音頻版本則根據精剪后的視頻版本提供完整版和片段以滿足觀眾的“聽書”需求。多版本下的節目體現不同的視聽風格,契合了各自平臺的傳播特點。在節目生產過程中,《十三邀》利用多版本豐富了用戶的觀看體驗,進而形成多元化的傳播方式,爭奪了大眾的碎片化時間。受眾可以根據自己的接受習慣以及個人需求做出選擇,能夠在有限的受眾中獲得最大化的關注,提高了節目的傳播力和影響力。
《十三邀》這檔嚴肅性談話節目在如今的泛娛樂化背景下脫穎而出,成為一檔品牌文化節目,從節目制作、場景設置、傳播方式等方面均有了一定程度的創新和突破,其“偏見式”的觀點輸出更是讓觀眾感受到了“深度訪談”的魅力,從而為網絡訪談節目的創新探索給予了良好的啟示和發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