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續

編劇 梁 敏 賈 洋

1.內景 老陶頭家 夜

夜色正濃，屋內微弱的燈光下，柜子上陳列著一排排小瓷罐，老陶頭小心翼翼地擦拭著罐子上的灰塵。

電話鈴聲響起。

老陶頭接起電話：當初一心要去城里闖，現在又發什么瘋？

沒等老陶頭說完，電話那頭就已經掛斷。

老陶頭順著旁邊的椅子坐下，看著眼前一張幾年前和孫子的合照，長嘆一口氣。

2.外景 院子 日(閃回)

悶熱的下午一絲風也沒有，知了嘰嘰喳喳地叫著。

老陶頭躺在搖椅上，睡意正濃。

老陶頭閉著眼，輕輕搖著扇子，嘴里哼著：高把子大老碗是咱關中人咥面咥羊肉泡饃最喜愛的器具，手工拉坯、手工繪畫，喝茶、喝酒美得很！

陶小光坐在一旁，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燒好的土坯，慢慢刻著花紋，身后的影子在樹蔭的覆蓋下若隱若現。

陶小光擦了擦額角的汗，煩躁地把瓷罐重重地磕在桌子上：爺爺，我不想學這個了。

老陶頭怔了一下，站起來瞪大雙眼怒視著陶小光：胡說啥呢？你不想學這個，你還想干啥？

陶小光唰地起身：反正我就是不想學了，我都想好了，去外面打工掙錢。

陶小光說完便拔腿跑出院門。

老陶頭緊握著搖扇，后退了三兩步，布滿溝壑的臉龐漲得緋紅，顫抖著手指向陶小光離去的背影：你今天要是出了這個門兒就永遠別回來了！

樹上的知了越發奮力地叫著。(閃回完)

3.外景 陶村 日

清晨，太陽的余暉劃出山頭。

路邊的野菊飄香四溢。

陽光的照耀下，罐罐墻古色古香，輕風輕撫面頰。

陶小光走在瓷片路上，臉上掛著笑容，不停地環視著周圍。

陶小光的身后還跟著一個人，手里拿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偶爾騰出一只手擦汗。

陶村的村民們圍坐成三兩團，對著走進村子的陶小光指指點點。

一只大黃狗吐著舌頭奔向陶小光，親昵地繞著他轉圈兒。

陶小光停下腳步，彎下身子摸了摸大黃狗的頭。

一個村民端著一碗油潑面，蹲在自家門檻上，對陶小光投去好奇的目光。

村民：這小子，從小不學無術。他爺爺那手藝，誰不想拜人家為師，他可好，沒能繼承下來，眼高手低。

村民：誰說不是呢！這小子，這次回來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

路邊的墻上拉著一條紅色的橫幅，上面寫著“發展特色產業，建設美麗鄉村”幾個大字。

4.外景 村大隊 日

陶小光和阿強一同走到村大隊門口，瞇著眼看了看四周，推開了院門，徑直走了進去。

院子里空無一人，廣播室的門敞開著。

陶小光站在院子中央，看著眼前的參天大樹，對著身后的人喊道：阿強，就是這兒了。

阿強應了一聲，開始卸下身上的行李。

5.內景 村大隊 日

陶小光走進廣播室，拉過廣播室的椅子，叉開腿坐了上去，椅子隨著陶小光的動作跟著晃了晃。

陶小光清了清嗓子，拍了拍話筒：鄉親們，我是小光，我回來了，我不僅是人回來了，還有著一個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的計劃，相信我陶小光的，村里紅旗下集合，我……

6.內景 老陶頭家 日

老陶頭舉著一張泛黃的報紙，上面印著他手捧陶罐的黑白照片。

老陶頭在和別人交談：這是我1996年被報道時的照片，我可是最佳的傳承者。

一旁的村民聽到廣播，轉過身拍了拍老陶頭的背：陶老，是不是你家小光回來了？

老陶頭猛地回過頭，將報紙卷了起來，急匆匆地沖向村大隊。

7.內景 廣播室 日

陶小光坐在凳子上，蹺著二郎腿。

“咣”的一聲，廣播室的大門被用力推開，屋外的陽光灑了進來。

老陶頭橫眉怒目地高舉著報紙：小兔崽子，回來不知道去看你爺爺我，還在這里妖言惑眾。

陶小光驚嚇地跳下椅子。

老陶頭上前拽住陶小光的耳朵。

陶小光捂著耳朵，用力朝話筒努了努嘴：鄉親們，記得帶上家里閑置的罐子來啊！哎，爺爺您輕點，拽疼我了……

陶小光細碎的話語慢慢消逝在了午后的微風中。

8.外景 老陶頭家 日

阿強抱著幾個罐子小跑著過來：老大，這是你讓我收的罐子。

陶小光從阿強懷里拿過罐子，低頭數著。

陶小光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點頭道：行，今晚咱們就開始吧。

說完兩個人走出了院子。

9.內景 老陶頭家 夜

夜色籠罩了整個村子，樹影婆娑，微風陣陣。

晚飯過后，老陶頭悠閑地躺在搖椅上聽著秦腔。

陶小光立好支架，調整好燈光，將手機攝像頭對準柜子上的瓷罐，點進了直播間。

陶小光從桌上拿起了一個彩色罐子，繪聲繪色道：這個就是我們祖傳工藝制作的陶瓷，都是手工拉坯，這邊是我們吃飯喝茶用的碗杯。

屏幕上不時有彈幕飄過。

陶小光逐一回答著觀眾的問題。

10.內景 村大隊 日

“啪”的一聲，一沓錢砸在桌面上。

陶小光雙手交叉于胸前，得意地看著圍在桌子前的眾人。

眾人面面相覷。

陶小光微微昂起頭：這是昨晚賣罐子收到的錢。

一位村民探出了腦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桌上的錢，咽了下口水，堅定地看向陶小光：小光，我跟你干！

其他人也都應和起來。

陶小光看著眾人，不禁笑了起來。

11.外景 老陶頭家 夜

老陶頭將一排彩罐整齊地碼在桌上，隨后退了兩步，虔誠地合并手掌拜了起來。

阿強坐在門口，仔細地收集著瓷罐。

陶小光指揮著眾人往一個空屋子搬運桌子椅子，一個嶄新的辦公室被打掃了出來。

統一制式的陶瓷被整齊地安放在角落，一條紅底白字的條幅懸掛于屋檐下，上面寫道：金喜陶瓷。

12.內景 老陶頭家 夜

月亮高高地懸掛在枝頭。

眾人圍坐在大桌子前，熱火朝天地討論著，陶小光被眾人簇擁在中央。

村主任環視了一圈，眼神定格在陶小光身上。

13.外景 老陶頭家 夜

村主任：小光啊，你要是有啥事情就和叔說，叔一定支持你，千萬別見外。

陶小光笑著點頭：好的叔，您慢點。狗蛋兒，天黑了，你把村主任好好地送回去啊！

村主任一邊走一邊回頭喊著：記得啊，小光，有事找叔，叔幫你……

陶小光踮著腳揮動著手臂，看著村主任走進了夜色，隨后轉過身走進屋內。

14.外景 村委會 日

正午，大地被炙烤得滾燙。

一陣風吹來，地上卷起一陣沙塵。

狗蛋兒和幾個村民正坐在大門口的青石臺階上，其中還有幾個白發婆娑的老人，老人們弓著腰，手里拄著拐杖。

見村主任過來，狗蛋兒趕忙起身踩滅煙頭。

村主任揮了揮手：大伙兒進屋說。

15.內景 村委會 日

村主任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喘了一口粗氣。

狗蛋兒心懷鬼胎地說：村主任，你還能這么氣定神閑，殊不知自己昨晚剛參加了一場鴻門宴啊。

村主任拿起杯子又喝一口水，一頭霧水地看向狗蛋兒。

狗蛋兒看著村主任繼續說著：陶小光嘴上說著是帶大家一起，但就憑著零零碎碎收的罐子能掙幾個錢？大伙兒沒這手藝，到頭來還是給人家打工！

狗蛋兒說到這兒，刻意咳嗽幾聲，向旁邊的老人使了個眼色。

幾位老人見狀，一齊附和著。

村民甲：就是啊，我們還指著補助金生活呢，他這么一搞，還有沒有就是另一說了，這是斷我們的活路啊！

村主任：鄉親們別著急，我們回去再討論一下，一定考慮到每位村民的具體情況，到時候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復。

村民們見狀陸續離開。

送走村民后，村主任看向窗外，陷入沉思。

16.外景 老陶頭家 夜

村主任和狗蛋兒提著東西走到老陶頭家門口，輕聲叩響院門。

村主任：陶老在嗎？

久久不見院中有人回應，狗蛋兒推門走入院中，一邊喚著老陶頭一邊尋找。

狗蛋兒掀開老陶頭家的門簾，看見老陶頭正在祭拜瓷瓶，狗蛋兒剛想說話，被老陶頭打斷。

17.內景 老陶頭家 夜

老陶頭祭拜完畢，看了看狗蛋兒：既然來了，也上炷香吧。

狗蛋兒不情愿地接過老陶頭手中的香，強擠笑容向老陶頭走去，隨意地將香插入香爐中，敷衍地拜了兩下。

老陶頭坐下：說吧，今天來什么事？

村主任趕忙坐到老陶頭身邊，掏出煙遞過去：我今天來是為了和您說一下關于陶村未來的事情。

老陶頭掏出了自己的煙斗，自顧自地點上了。

村主任手足無措，拿回自己的煙。

村主任：您是咱們村子里最有資歷的老手藝人了，就在一個星期前，您本來都是被列為老手工藝者名單的人，每個月都應該有國家的補貼，這是國家對于您的肯定……

村主任說完，停頓了一下。

村主任：陶老，是這樣的，陶瓷廠雖然是不能再經營了，但是咱們可以憑借著咱們村的優勢發展特色產業呀，如果您可以教大伙兒一起制瓷，那大家伙兒的擔憂自然就沒有了。

老陶頭擺了擺手：說完了嗎，說完可以走了。

狗蛋兒站起身來笑著說：這個提議好呀，老爺子您好好想想。

老陶頭看著走出門外的村主任和狗蛋兒：拿上你們的東西，我可沒這口福！

18.內景 村委會 日

陶小光急匆匆地走進村委會辦公室。

村主任斜倚在凳子上，一邊喝茶，一邊讀報。

村主任：小光來啦，快坐。

陶小光：叔，我這罐子賣得好好的，您怎么能出爾反爾呢？您可要幫我想想辦法呀。

村主任：小光啊，不是叔不幫你了，咱們村啥情況你也知道，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老人，沒有勞動力呀！

19.內景 老陶頭家 日

老陶頭一如既往地給瓶子上香，剛要祭拜，陶小光拿著罐子沖了進來。

陶小光：爺爺別拜了，您這么拜可得拜到地老天荒去。

老陶頭顫抖地站了起來，指著陶小光：你簡直沒規矩！

老陶頭近似于瘋狂地沖向陶小光，搶走陶小光的罐子，抽出身后的煙槍向陶小光打去。

陶小光伸手抵擋，憤怒道：爺爺，這么多年了你還這么固執。

老陶頭：這是咱們家祖傳的手藝，你要是有心了就跟我學，教給別人，想都別想，肥水不流外人田！

陶小光：要想過上好日子，就要擴大產業，就要靠大家一起努力，你每天守著幾個小罐子拜拜拜，根本沒用！

老陶頭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喘息，將拿著煙槍的手指向陶小光：快滾出去！

20.內景 老陶頭家 夜

夜色凝息，老陶頭回到屋內，桌子上擺著一對碗筷和用食物罩遮好的飯菜。

老陶頭看向窗外，發現陶小光在院子里整理著陶罐，拿起一個陶罐認真研究著上面的圖案，一邊觀察一邊拿著書籍翻閱。

老陶頭站在原地注視了許久，慢慢走到桌前。

21.內景 老陶頭家 日

老陶頭在屋內擺放著陶罐。

陶小光的電話響起，老陶頭見沒人接，便到門口喚陶小光。

無人回應，老陶頭轉身進屋接起電話。

電話另一端：你好，是陶先生嗎？我是在網上看到您的聯系方式的，對您直播間里的陶瓷很感興趣，如果可以，我們這邊想跟您進行長期合作。

老陶頭沉默了一會兒：他不在，過后我讓他回電話給你。

老陶頭掛掉電話，轉身看著幾年前教陶小光拉坯的照片，陷入回憶。

22.外景 村委會 日

老陶頭來到村委會，見門上掛著鎖，便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等待。

不一會兒，村主任拿著一沓資料走了回來。

村主任趕忙扶老陶頭，將老陶頭攙進村委會。

23.內景 村委會 日

村主任沏好一杯熱茶端給老陶頭。

老陶頭：哎，那天的事兒，可別往心里去啊。

村主任：陶老，您說哪里的話，我們沒提前打招呼就過去，確實有點冒犯。

老陶頭：我活了一輩子，越活越回去了，以前想讓小光留在家里跟我燒瓷，人家不愿意，現在好了，他回來了，反倒是我老糊涂了。我想好了，現在這些年輕人干勁兒這么大，咱也得支持嘛。

村主任激動地握住老陶頭的手：太好了，太好了，我剛才去鎮上開會，領導就咱們村的發展提出了意見，這幾年，在建設“美麗鄉村”與“鄉村振興”戰略的大背景下，希望咱們可以將非遺與全域旅游建設協同推進，利用陶瓷業帶動生態旅游業發展將會形成具有特色的民俗風情旅游項目。

老陶頭歡喜地說：好，好，一切都聽上級的安排。

24.內景 廣播室 日

村主任打開廣播：鄉親們，大家可能有所誤解，小光這次回來就是想把我們的陶瓷制作工藝發揚光大，帶著鄉親們過上好日子的。大家的情況我都能理解，但是咱們也不能僅僅拿著國家給的補助養家糊口嘛，只要努力就能致富，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所以，我提議有意愿的人可以跟陶老學習燒瓷，教會一個人，就可以帶動一家人，我相信，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大家伙兒的日子就會越過越好的。

25.外景 村口 日

樹下聽見廣播的村民們紛紛議論，不斷點頭，表示肯定。

26.內景 村委會 日

(畫外音)鎮上領導深入陶村調研，詳細了解了陶村村民的生活日常、收入等情況，并鼓勵他們要自力更生，勤勞致富。在和陶小光的交談中，陶小光詳細介紹了關于陶瓷產業園的發展規劃。

鎮委書記：小光同志啊，你的想法很好，你有沒有意向加入村委會協助其他同志工作呢？

陶小光：書記，這些我都沒想過，現在主要是召集村民先學手藝，另外我這邊還要忙直播的事情，可能會忙不過來。

鎮委書記：好，我尊重你的選擇，年輕人好好干。

鎮委書記轉頭又對一旁的村主任說：作為村主任，你一定要把握好機遇，把村里的各項事業搞好，讓陶村有一個新氣象、新面貌。

村主任：有上級領導的支持，我們一定會齊心協力，把陶村建設得更加美好。

27.外景 老陶頭家 日

字幕：第二天。

老陶頭家大門上掛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金喜陶瓷制作公益培訓班。

村民們陸續進入院子，陶小光張羅著大家有序就座。

老陶頭拿出自己燒好的瓷罐給大家展示，村民們贊不絕口。

村民：大伙兒肯定跟著您好好學，把咱村兒的陶瓷遠銷海外。

老陶頭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好，好！

村主任坐在后排鼓掌。

狗蛋兒站在門口，不好意思地向陶小光打個招呼，禁不住笑了起來。

28.外景 陶瓷產業園 日

字幕：半年后。

村民們都在緊張有序地忙著趕制訂單，老陶頭在一旁指導，一派忙碌的生產場景。

院子里陳列著一排排的茶具、酒器等。

陶小光和三兩個年輕人在將陶瓷裝箱，往卡車上搬運。

陶小光的電話響起。

陶小光：大家歇一下，我有個好消息宣布。有一位直播間的客戶聯系到我，要大批量訂購咱們的碗具茶具！

村民們紛紛鼓掌慶祝。

29.外景 村道 日

狗蛋兒開車走在路上，春風拂面，他緩緩搖下車窗。

喇叭里傳來村主任的聲音：縣上的通知下來了，咱們村被列為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基地，上級政府幫助弘揚我村的傳統手工藝，我們將堅決擁護上級政府的政策，將傳統手工藝文化保留下去并發揚光大……

30.外景 村口 日

字幕：半年后。

村口掛著一條大橫幅，上面寫著：保護留住鄉愁，發展傳承文化。熱烈慶祝陶村文化旅游節開幕。

開幕式上有熱鬧非凡的舞獅表演，還有極具特色的歌曲、舞蹈、武術、秦腔等演出。

省、市的陶瓷設計藝術大師、古陶瓷學會會員、博物館專業畫家、美術工藝大師等人為眾人現場表演刻花、繪花、拉坯等工藝。

陶瓷產業園門口，一位記者正在采訪游客。

游客甲：我是專門過來參加這次活動的，像祭拜窯神這些儀式在外地是很少見的，能在陶村看到這種傳統、有特色的儀式，我也很激動。祭窯儀式能傳承到今天也確實是很難得，明年我還會帶朋友一起參觀陶村，感受陶村傳統的民族文化。

游客乙：我覺得挺好玩兒的。看著老師傅做的時候挺簡單，但是輪到自己動手時就沒有那么輕松了。我是第一次體驗做陶藝，體驗后才知道制陶確實是需要很深厚的技藝。

記者面向鏡頭：金喜陶瓷文化產業園將以優質的產品、優良的生態環境，為游客提供高品質的服務，從而促進陶瓷產業與旅游產業融合發展，使之成為展示陶村特色的一張名片。講述陶藝故事，傳遞中國聲音，陶村將成為與世界對話的新窗口！

村主任拿著寫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牌子掛在了村口。

老陶頭激動地和村主任握著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