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 蔚
(北京電影學院 北京 100088)
《弗里達》以精巧的敘事結構、演員生動鮮活的表演、色彩的靈活運用以及對電影音樂的深刻把握與巧妙融合,構建起整部影片杰出的視聽語言。弗里達既是墨西哥地域文化特色和特殊時代背景下所孕育的普通的人,又是具有杰出的藝術才華、非凡的人生境遇以及獨特的個性色彩的鮮活的人。
影片正是通過不同電影語匯各自展現自身的魅力,同時多維度地進行相互交融,從而進行弗里達·卡羅這一人物形象的立體塑造。
在表演藝術中,性格化是演員塑造人物形象時所應該達到的藝術境界。捕捉人物的性格氣質特征,是演員塑造形象的必要環節。
在電影《弗里達》中,飾演弗里達的演員薩爾瑪·海耶克(Salma Hayek)緊緊地把握住了弗里達充滿熱情而又堅韌頑強的性格基調,同時又通過深入地挖掘規定情境并進一步剖析人物的“后景”探索人物性格的多側面,全面地展現人物的性格色彩。
首先,角色的內在性格氣質經由演員的外部典型動作給予呈現。人物的個性心理特征往往是深深地隱藏在外在可視的表面之下的,而人的每一個行動都是一個完整的心理過程。因此,抓住最能夠表現人物個性特征的外部典型動作往往能揭示出人物的性格因子,同時喚起演員內心的真實和有機的情感。
例如弗里達和丈夫里維拉在工人酒吧的那段戲中,薩爾瑪通過面部表情的細膩變化、自然流暢而又略帶攻擊性的肢體動作、眼神中愛恨的交織與情感的流轉,極盡描繪了弗里達充滿熱情且時刻彰顯著生命活力的個性。
其次,演員對人物性格的塑造實現個性與共性的高度融合。演員薩爾瑪與弗里達同出生于墨西哥,深受獨特而極富民族特色的歷史軌跡及藝術氛圍的影響,文化上的同根同源使演員在從自我走向角色的過程中更能緊緊把握住時代特征下的人物共性。同時,薩爾瑪在把握規定情境的表演時又從演員的第一自我出發,在下意識的有機天性的創作下將自身的創作氣質浸潤到對人物性格的塑造中,從而完成了影片中所呈現的個性與共性高度融合的人物性格的刻畫。
演員是銀幕中最為直觀的、也是唯一的人物的體現者,因而演員的表演是一部影片中對于人物性格最為直接、深刻、明確的表述。在以表演藝術為中心對人物性格進行塑造的基礎上,其他的電影語匯也在各自的領域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
電影音樂具有抒發人物情感和刻畫人物性格的功能。電影音樂能夠幫助渲染影片中潛在的情感,激發觀眾的情感共鳴,從而使觀眾感受到角色內心深處的情感體驗。在這個過程中,電影音樂也進一步完成了對人物性格的刻畫。
首先,電影音樂中人物的主題音樂是對人物性格最直接的表現。人物的主題音樂為觀眾預先構想了人物的性格和形象,電影《弗里達》中兩首主題音樂交叉并行,以人物生命中的兩次重大事故為線索而呈現。
第一段主題音樂大多是以簡單淳樸的C 大調完成對劇情和人物性格的表述。音階的上行以一種無形、向上的爬行力量取代了弗里達身體上不可挽回的殘缺,傳達著弗里達對生的向往和其堅強的品格。而第二段主題音樂多以降B 調和降E 調為主,呈現為三、四度的音階上行,以優美、輕柔的旋律豐富了人物的性格塑造。
其次,《弗里達》的電影音樂以墨西哥民間音樂為創作基調,并呈現了多元化的表現空間,完成了對人性性格多側面的描述。音樂上的民族性與墨西哥的地域民族文化相呼應,強化了人物性格塑造的文化根基。同時,還融入了電子音樂、爵士樂等其他音樂元素,共同構建了影片整體在音樂層面上多元化的表現空間,以音樂的方式從多側面對人物性格進行深入的挖掘。
由此可見,《弗里達》的電影音樂創作者將音樂線緊密貼合在人物的行為線以及故事的發展脈絡之上,并以流暢、優美的旋律和明快、清晰的節奏組合深化了人物性格的塑造,同時在音樂層面對人物的命運遭遇做出了有效的回應。
電影中的色彩運用不僅能參與到主題內涵的建構和意義的引申中,同時也能有效地對人物的性格進行描繪,并透過色彩暗喻人物的內在精神世界。在電影《弗里達》中,色彩的表現能力更是臻于化境。
首先,不同的色彩在對人物性格進行詮釋時存在著集體無意識的心理現象。紅色象征著熱情和奔放,黃色孕育著明朗和希望,藍色意味著深遠以及綠色是盎然茂盛的植物的象征,色彩所隱藏的集體無意識心理通過墨西哥民族化的表現形式傳達著觀眾對人物性格基調的把握。
其次,色彩元素的靈動變化暗示著人物的心理活動,以表現人物的性格因子。電影《弗里達》透過色彩的對比與調和、光線的明暗關系、場景色調的變化等反映出人物細膩的內心活動的演化,間接地暗示著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以及人物內在性格氣質的多側面。
最后,弗里達畫作與電影劇情的拼貼從側面強化了對人物性格的描繪。影片中創造性地加入了弗里達的畫作,同時成功地連接并轉化成電影場景的一部分。這種拼貼的手法將弗里達自畫像中對色彩的傳神運用移植到電影的色彩變化之中,畫中立意和角色塑造相融合,從而進一步實現了色彩元素對于人物性格的生動描繪。
在電影《弗里達》中,不同電影語匯在各自作用的同時共同構建了影片的整體。立足于電影創作整體性的原則,觀察各類電影語匯之間的交融與互動,亦可從中摸索出些許潛在的關聯。
演員在表演過程中對人物進行性格化的塑造,旨在表現具有生活芬芳且具有獨特個性氣質和人格魅力的人物形象。
音樂中的“調之性格”理論是由法國著名音樂學家阿爾伯特·拉維尼亞克提出的。他認為“每一種調性——大調和小調——都有它獨有的性格”。電影中的音樂對人物性格的刻畫和情感的渲染都有著重要的作用,這種推動力不僅僅在速度、節奏的變化上,而且在音樂調性的層面上已然存在著“性格化”的體現。
例如在電影《弗里達》中,C 大調的音樂段落中可見畫面與音樂以一種質樸簡約、平鋪直敘的方式推動著劇情的發展,而降E 調的音樂段落中則給人以相對活潑或真摯感人,更具有情感流動性的性格色彩。
由此可見,電影音樂在演員對人物形象進行性格化塑造的基礎之上,進一步豐富了人物的性格。并從調性的層面起始,從視覺(演員表演在畫面上的呈現)和聽覺(音樂的進一步刻畫)維度共同塑造了電影所需構建的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電影表演為電影音樂提供了人物性格的外部形體體現和內在精神描繪,而電影音樂又在此基礎上進一步深化了人物的性格基調并完成了對人物性格的修飾與補充,如同一種“無言的動人對白”,發揮著其重要的作用。
在電影《弗里達》中,色彩不僅在表現人物、體現墨西哥民族特色、傳遞群體感受等方面有著杰出的運用,還以其在視覺上帶有強烈的節奏美感從而與音樂產生了互動與共鳴。
電影藝術是視聽藝術,電影中的色彩運用與單純繪畫中的色彩表現有著很大的不同之處。電影色彩的一大特性是具有視聽性。
首先,影片畫面的色彩通過明度色度的配置、光線的變化、色相的調和對比等形成獨特的節奏美感。以影片中弗里達與攝影師蒂娜(Tina)的一段探戈舞為例,酒館內看似略顯昏暗的光線配置帶給畫面一種強烈的曖昧感,弗里達一身鮮艷的紅裙使她充滿活力、激情的個性因子躍然于畫面之上。而人群中包含的藍色、黃色等色彩,都與弗里達的紅色形成冷暖的反差、明暗的變化,產生一種電影色彩的節奏感。
其次,色彩的節奏律動在與電影音樂的融合中同構成為“視覺音樂”。通過電影色彩在視覺上所產生的節奏,不僅僅是對音樂渲染情緒的進一步補充,同時電影音樂也展現出其色彩性并產生具象化的體現,從而形成一個完整的視聽整體,同構成為“視覺音樂”。仍以雙人共舞的片段為例,色彩的節奏巧妙地增強了歌曲《Alcoba Azul》節奏與律動感,通過利拉·鄧斯(Lila Downs)深情的演唱,將如同花朵般盛情綻放的兩個女人繪聲繪色地表現出來。將“音”與“色”兩種原來各自獨立而抽象的因子有機地結合在一起,實現了視覺與聽覺兩種形式的高度和諧統一,同構成為“視覺音樂”。
電影《弗里達》以超現實主義的拼貼手法、演員對人物形象的傳神表演、強烈明艷的色彩造型、動人深情的民族化風格音樂表現等各方面的共同融合成功地展現了弗里達如烈火般在苦難中綻放的一生。正如導演朱麗·泰莫所說:“弗里達生命中的種種經歷孕育出了作為藝術家的她,并以這些難以置信的圖畫和幻想傳達出來。”
而在電影中,這種傳遞又經由多種電影語匯之間的交融完成了對于弗里達這一人物的立體塑造,以生動而極具藝術魅力的呈現得以進一步地延伸,深深地打動著觀眾。輕快的弦樂以動人的口吻傳遞著墨西哥獨特的民族文化,鮮艷紛呈的色彩與影片的意境交相輝映,演員生動鮮活的表演中所內含的濃烈而悲愴的情感更是直擊人心。
弗里達的生命仿佛也在多種電影語匯的交相互動中得到了延續,她如蝴蝶般隨著優美的旋律自由地飛翔,生命就像一場烈火,而《弗里達》正是對于生命的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