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瑜
可供性?!翱晒┬裕╝ffordance)”最早由美國心理學家詹姆斯·吉布森(1979)提出,認為其意味著環境中可獲得的行動可能性,與行動者本身的行動能力相關且不隨其需求和目標而改變。在學者Norman(1988)于設計領域和人機互動研究中定義為物體引導人們如何使用的性質。隨著相關研究的繼續,可供性作用于行動者與技術的直接互動——對技術的試驗和適應過程,從而形塑最終人們對技術的使用(Gaver,1991;Leonardi,2011)。而在 SandraEvans(2016)發表的論文中對一直以來圍繞可供性的概念及其使用中的矛盾進行梳理,并建立傳播研究中的闡釋可供性的概念框架,提出了三個對可供性進行判斷的標準:可供性既不是物體對象(object)也不是其特征(feature);可供性不是結果(outcome);可供性具有變異性(variability)。
在國內學者也嘗試對此概念進行理解和應用,學者潘忠黨認為當下新媒體的可供性可以分為三部分,分別是信息生產的可供性 (production affordances)、社交可供性(social affordances)和移動可供性(mobile affordances,即在時空點上的自由度)。各類媒介平臺或應用形式都能夠根據這三種可供性的維度加以區;相對而言,在三種可供性上水平越高的媒體,往往就是越“新”的媒體。
政治民主。民主作為保證人民平等與自由的基礎方式,從廣義上民主可以被應用在人類社會的多個領域中,此時民主作為一種社會活動機制包括多種原理體系,主要是根據絕大多數人民意志進行;從狹義上民主則體現在國家政治制度層面,被稱之為政治民主。
政治民主作為一種國家形態,是指全體公民有權并且能夠直接或間接地參與公共事務的決策過程,其特點在于以公民意志作為政治合法性基礎,政治決策以公民意見為最終依據。因此,可以看出,公民對公共事務的參與程度以及公民意見的凝練和形成是作為實現政治民主的重要依據和基礎。
其中公民參與公共政策的制定和執行,管理國家事務和社會事務等行為被稱為政治參與。政治參與是當代民主政治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更是實現政治民主的重要途徑。
不同于傳統媒體,新媒體憑借可復制(replicability)、可連接(connect-ability)、可致意(greet-ability)等可供性為公眾政治參與提供多樣的可能,也為新媒體時代政治民主建設創設了一幅理想藍圖。
其中,網絡社交媒體的可供性為政治民主的發展帶來公民政治參與制度的建設可能。這種積極作用主要表現在政治輸入方面的拓寬公民政治參與渠道從而創新政治參與模式,政治輸出方面的政府及時充分征求、吸納、甄別民意從而做出決策采取行動以及政治反饋方面的促進政府與公眾的雙向互動的政治過程。
信息生產的可供性拓寬政治參與渠道。新媒體時代,互聯網技術為媒介提供了內容生產的多種可供性,由于新媒體信息生產的可編輯、可審閱、可復制、可伸縮與可關聯,為公眾豐富了政治參與的平臺和渠道??晒┬詾楣妱撛炝死眯旅襟w線上政治參與的形式,便捷了政治信息的獲取與政治觀點的表達。
同時,新媒體打破了以政府為主導的單向議題設置格局,增強了公民的政治參與能動性。新媒體的可供性一方面為政治議題的發布與交流構筑平臺,為民眾參與政府有關公眾議題的探討創設可能。新媒體因其在內容的生產和傳遞中的特質吸引公眾關注,增加公眾對政策綱領性議題進行深度探討,以便于對政策的理解和認同;另一方面新媒體為受到公眾強烈關注但并未引起政府重視的問題提供了議題設置的平臺,改變了傳統意義上議題設置的主客關系和秩序。社交媒體的可連接促進了公眾議題、媒介議題、政府議題的融合。新媒體作為一種平臺使公眾部分相關的網絡參與政治參與融合,從而拓寬政治參與渠道,創新政治參與模式,促進了政治民主。
社交可供性要求政府及時充分地基于民意進行政治輸出。新媒體的社交可供性在傳情達意與連接擴散上使得政府能夠更大程度地吸納民意基礎從而做出更好地決策和行動,因此更需創設和建立科學、客觀的輿情評判機制和制度,在充分征求、甄別和吸納民意后做出決策和行動。政府不僅在微博回應民眾,更須轉化為實際的執政行為。
新媒體時代,為了獲得更好的傳播效果必須適應新媒體時代的傳播特性從而提出對信息特質的要求。政府為了獲得更多公眾和輿論的認可勢必在政治輸出時應充分征求、吸納和甄別民意,從而對決策和行動作出相應調整以充分適應新媒體網絡社交平臺的特質。
移動可供性促進政府與公眾的政治反饋。因為網絡社交平臺的可供性,政府和公眾之間平等溝通,雙向互動的新型交流模式將很大幾率實現。這意味著公眾將會利用網絡新媒體在政治輸入和政治輸出的基礎上對政府決策及其執行效果提出意見、要求,做出評論。作為一種反饋機制將在網絡平臺上創設相應的反饋制度平臺,這就要求政府在新媒體時代適應網絡社交平臺的特質更好地借助微博、微信等平臺有力地建設“參與回應型政府”,實現新媒體政務的機制化與常態化。
在現實中,媒介技術在公眾的使用和互動中卻逐漸使政治權力的運作產生了不可控制性,甚至在一些發展中國家的政治民主建設中開始顯露民主風險。民主風險指在民主建設過程中出現的現實制度與民主化目標相悖逆的狀態,在新媒體時代主要表現為主體風險、進程風險、價值風險、結果風險。
主體風險:網絡政治參與主體的模糊性。在新媒體時代中,網絡的匿名性伴隨著主體的不確定性。而在現代民主政治要求中明確提出,主體為擁有本國國籍的公民??v觀當前新媒體中的參與主體,特別是在互聯網中,多以虛擬的符號出現。網民這一群體沒有清晰的法律地位,也無政治權利的限定,更無法確定國籍,主體的模糊性暗含著政治參與最終的性質和結果的偏差。
并且隨著數字智能技術的發展,部分機器人也將成為網絡參與的主體,并受控制于某些企業、組織,服務于某些主體的利益。因此,在面對網絡輿情和輿論時難以確定網民的國籍屬性和政治從屬,無法識別與鑒別網絡輿情是由敵對勢力挑唆和煽動形成的還是真實民情。
進程風險:政治進程的不可控性。新媒體會使得國家政治民主進程產生與原有的政治改革和民主建設計劃的偏離。首先,其可供性帶來民主在時空層面的擠壓與變革。互聯網連接了不同的地域與國家,打破了傳統媒介的空間局限,并通過共時性的媒介技術將不同的政治民主體制、民主進程、價值觀念置于同一討論空間,加劇了相互的碰撞和變革訴求的急迫性。另外,在新媒體時代呈現出了政治參與議題的游離性和復雜性,存在著很大的變異性和流動性。這是“一種易來易去的政治,離下場政治請愿永遠都只有一次點擊鼠標之遙;這種技術形態鼓勵問題的游移;在那里,集體政治身份的記憶短暫,很容易被刪去”。
價值風險:意識形態的沖擊。隨著主體與進程的風險顯露,主流意識形態層面的安全風險凸顯。由于網絡新媒體較大的自由度和包容度,相對立的意識形態會有不同程度的交流和侵蝕。以社會主義意識形態為例,它作為我國的主流意識形態,近年來在民間輿論場的影響力正被互聯網中滲透的雜音和負能量侵蝕,其中包括歷史虛無主義、“普世價值論”等國內外錯誤思潮的傳播,嚴重影響了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有效性。
結果風險:應對網絡民粹。互聯網媒體時代應警惕網絡民粹主義的侵害,網絡民粹主義是發生在互聯網媒體中的一種過度民主。由于其極端推崇人民的價值撕裂社會,造成社會矛盾沖突的加劇對社會治理并無益處。一旦民意綁架政府,還會給執政黨、政府帶來決策壓力,導致其無法做出科學合理的決策和舉措,更會因此帶來社會動蕩、國家衰敗。
資本、技術對媒體的隱形控制給政治民主的影響。實際應用中,媒體技術作為工具,在商業化進程中受資本和權力顯性或隱性的影響和控制,進而破壞媒體的中立性。而在這樣暗含傾向性和策略性的媒體環境中,進行政治參與所得到的“政治民主”將最終失去公共屬性。
具體來說,在整個社會中新媒體技術掌握者由于技術特定門檻的加持本身就被賦予相應的象征資本和文化資本。在這樣的情境下,新媒體平臺的信息傳播雖然能夠展現部分公眾的觀點和意見,但其中暗含著的利益和權力的邏輯,卻隱晦又帶著目的性地消解新媒體的中立性和包容性,無法使政治民主得到真實意義的實現。
更多情緒而非理性的信息得以傳播,政治認同感易增強但參與行為較低。隨著后真相時代到來,情緒相對于真相更容易得到傳播和擴散,公眾也傾向于接受情緒性信息并對此表示認同。由于民主主體在網絡空間以虛擬身份參與政治生活,權責意識的缺失帶來參與行為的隨意性。同時,相比于更需要切實行為承擔責任的線下政治參與行為,媒體呈現的公眾政治認同和發聲顯得更加容易與積極,然而“積極”背后公眾真實的專注力和行動力卻被隨之消解。
關于網絡新媒體之于政治民主作用關系的認識。從本質來看,新媒體時代是由信息技術的變革帶來的。新媒體作為一種技術,通過其便捷、開放、平等、自由等特質能夠引導公民積極投入政治參與、形成公共意識,同樣也會引發對民主的消解和破壞。而政治民主作為一種國家政治制度和形式,體現出其作為國家上層建筑的本質,即政治民主是建立在某個國家一定的經濟基礎之上,展現社會各個階層之間的經濟地位和關系。因此,新媒體作為一種技術必不能創造或是決定政治民主的去從,新媒體可以擁有政治屬性影響政治民主,所以通過新媒體的特性可以引導政治參與,改進政治信息傳播格局,對民主建設產生積極影響。但在新媒體時代,政治民主顯露的一些風險和危機中涉及階級屬性等實質性問題時,是網絡新媒體技術無法直接改變的。因此,本質化、審慎看待新媒體時代政治民主問題,需要厘清信息技術與政治之間正確的作用邏輯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