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新如
(閩江師范高等專科學校 福建 福州 350108)
此戲中的狄仁杰,可謂他為官道路上的一個縮影,劇中他為人正直,剛正不阿。在進諫時被武則天冷落還是要堅持勸諫,凸顯出狄仁杰忠君愛國的情懷,所以在表演劇中人物的時候主要把握一個“忠”字,源于這份忠心,狄仁杰有足夠的動力,不惜用全家性命以死相諫。狄仁杰經歷了由開始的進諫不被接受到說服武則天,最后到接到赦免的旨意趕赴法場救人這一曲折的過程。
唱腔是戲曲表演中表達人物思想感情、刻畫人物性格的主要手段,也是戲曲舞臺上重要的表演手法之一,演員要把節奏、旋律等技巧融為一體,來體現劇中人物的情感。唱腔除了要字正腔圓、節奏準確外,更要唱出層次的變化。《梨花獄·救忠良》劇中共有三段唱腔,因劇情所需,三段唱腔都比較高亢,以遞進的方式將狄仁杰急迫的救人之心表現得起伏跌宕、淋漓盡致。閩劇表演藝術家陳乃春老師說過:“唱腔要以人物出發,結合劇情、角色內心情感,此時狄仁杰已到暮年,戴白三髯口,他在唱腔時的氣息輕重要拿捏得非常到位,太輕或太重,都會偏離劇中人物的內心情感。最后,還要講究韻味,才能使觀眾感知人物的思想情感,并達到傳情達意的目的。”
第一段唱腔《柴牌疊轉急板》,屬閩劇“江湖和逗腔”類曲牌,常用于人物內心情緒比較激動的場景。當狄仁杰得知武則天要將李安靜處斬時,匆忙上殿進諫,出場前吶喊“走啊”,配合“急急風”出場,亮相后唱道“步履踉蹌宮中跑,心膽俱裂似火燒。”此時唱腔的要領在于既要唱出狄仁杰內心的著急,同時由于角色年齡的原因,又不能太沖,所以在發音時要立音。第二句唱道“陛下不念梁棟折大廈傾”,這一句唱腔氣息可以略微低沉一些,以表示狄仁杰對武則天不念君臣之情的無奈。唱段最后一句“忍叫那功臣碧血灑荒丘”,用曲牌“急板”詮釋,唱腔要高亢,并且有力度,以體現狄仁杰堅決的救人之心。細細品味整段唱腔,其蘊藏著一種剛勁有力、鋒芒逼人的力量,能夠深深地觸及到觀眾的情感,震撼人們的心靈,使狄仁杰一出場,就讓觀眾感受到其崇高正直的人物形象。
第二段唱腔是《江湖轉梆子疊轉急板》,屬“江湖”類曲牌。在狄仁杰向武則天求情,并用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力保李安靜并無謀反之心后,武則天不聽狄仁杰諫言,讓其出宮,此刻人物激動、緊張的情緒達到一個高潮。《江湖》一段“千言萬語諫不醒,不由我老淚縱橫放悲聲。臣年近古稀何足惜,我哭陛下哭朝廷。”其中“老淚縱橫”和“何足惜”是這段唱腔的出彩之處,強調唱的力度,情緒要高昂。而唱到“放悲聲”和“哭朝廷”時,要加上哭腔,來表現人物此刻既無奈又有些許悲傷的內心情感。在唱這段《江湖》時,由于武則天的不理睬,表演過程中要重點強調人物內心的“悲”,演唱時在一些字眼上利用福州話的發音,適當加入哭腔,利用哀怨婉轉的聲腔把人物極度絕望的情緒表達出來,讓人物內心深處的悲痛哀鴻之聲牽動著觀眾的心弦,觸及觀眾對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的憐憫之情。緊接《梆子疊》,此曲牌常用于劇中人物的表述,第一句“一紙告密即輕信,問陛下你可知此事流弊深”,作為行腔第一句,這句唱腔咬字要稍微重一點,要表現出堅決,以體現狄仁杰的剛正不阿。下面唱到“那銅匭是非真偽一口咽”,我認為這句是反問武則天,讓其明白即使有銅匭的存在,誣告也是必然會發生的。因此這句唱腔中的“是非”和“真偽”是重要的關鍵詞,在演唱時可以稍用口語,在語氣的處理上可以耿直一些,體現出劇中人物為了拯救無辜,敢于拂逆君主之意。在最后一句“令奸徒誣良為盜假說真”中,“假”字在節奏上延長六拍演唱,突出了這件梨花案本身就是冤假錯案,演唱時需以字帶韻,由重到輕,再從輕轉重,頓挫有力,體現出剛勁,并為轉下一段《急板》作鋪墊。整段唱腔除了耍腔要圓潤外,咬字的力度在有些字眼上也要加強,所謂字正腔圓,要唱出準確清晰的字音和婉轉優美的腔韻。唱段最后是轉《急板》,作為整段唱腔的結尾,不僅節奏和語速要加快,還要富有力度,領導著整個唱腔節奏向前挺進。在唱到“老臣我跪死在朝廷”時,運用立音,節奏漸慢并延長,使聲音更具穿透力。“跪死在朝廷”是唱段的最后一句,在力度上要做到最飽滿,表達出此時狄仁杰為撥亂反正、解救忠臣下定必死的決心,劇中人物剛正忠誠的形象在此得到完美的體現。
第三段唱腔還是《柴牌疊》,雖然與第一段唱腔用一樣的曲牌,但兩段有著截然不同的演繹。劇情發展到結尾時,人物內心情感達到了一個最高點,因此這段曲牌和第一段的區別在于人物唱腔要更富有激情、更急迫。在趕赴法場的路上,狄仁杰因為年高老邁,行動有所遲緩,當聽到從遠處傳來的號聲時,不禁害怕到全身發抖。唱段一共六句,從“武三思監斬居心惡”,到“想此渾身冷汗注”,期間沒有“過門伴奏”,人物情緒從對奸臣的憤恨到可能無法趕去救人的緊張,在此就需要演員在演唱中注意氣口,同時還要唱出此刻人物內心的焦慮。最后一句“走走走,救忠良,哪顧得風沙撲面路坎坷”,其中“走”字重復三遍,唱時可以結合人物急切的情緒,加大唱詞和發音的力度。唱“救忠良”這句時,要顯示出狄仁杰“忠、正”的精神,就必須在唱腔上體現出剛勁,演唱時音要高昂、延長,突出此劇的主題,關鍵要能夠深深地觸及到觀眾的內心,從而引起觀眾的共鳴。
戲曲演員在表演時利用舞弄髯口,配合上身段,來表現人物情緒,體現角色的內心情感,俗稱“耍髯口”。《梨花獄·救忠良》一劇中就運用了一些“耍髯口”的技巧,在表現劇中人物內心情感變化的同時,又體現出老生行當表演的多樣性。比如在后半場“跑城”中,狄仁杰準備上坡時,使用了一串左右挑髯口轉身斜捋髯口亮相的技巧,再配合上“加官步”,一邊搓步,一邊抖髯口。劇中還有一處用水袖抄髯口的技巧,在下坡摔倒后,劇中人物用單腿跳配合這個髯口技巧,既有助于人物舞臺形象的塑造,又可以使人物表演更具張力。緊接屁股坐亮相后瞪眼凝神,用到三下吹髯口,在吹髯口時,吹出的氣息不僅要沖,還要實,讓髯口隨著氣息伸展起來,成條柱狀,此處髯口的運用是為了展示狄仁杰不顧年高老邁,為趕赴法場救人奮力奔波的精神。除了以上幾種“耍髯口”的表現形式外,戲中還有其他的常規性髯口技巧的使用,如甩髯口、翻髯口、繞髯口等。而以上幾處髯口運用我個人感覺是比較適當并有代表性的,就像前面談到的那樣,技巧的運用一方面可以增強觀眾的觀看感受,另一方面還可以提升人物的表現張力,同時使人物的內心情感更好地得以外化。
腿功,是戲曲基本功之一,它就像樹的根基,根深才能葉茂。在戲曲舞臺上,演員的“一戳一站”“一走一轉”都離不開腿。腿功好,則能提高用形態刻畫人物形象的能力,滿足塑造人物的需求。表演時,可根據劇情以及人物年齡、性格靈活運用腿功,使腿功成為塑造人物形象的必要手段。在劇中后半段“跑城”中,就需要演員有比較扎實的腿功基礎,在接到武則天赦免的旨意下場后,緊接唱道“懷揣詔書急似火”,隨“急急風”跑圓場出場接“四擊頭”亮相,其中“四擊頭”的兩個大鑼需要抬腿控腿,然后順勢倒腰跨腿抖蟒袍亮相,這一組身段表達了人物心急如焚的內心情緒。在亮相后,提蟒袍片腿四下,前兩下隨鑼鼓稍慢,每一下片腿亮相都要穩住,這四下片腿都不能過高,不然不符合人物在劇中的實際年齡。緊接旁吸腿走橫搓步,這一趟搓步的要領在于既要搓得密,又要搓得穩。隨后上坡運用了“加官步”,一邊搓步,一邊抖手抖髯口,這一系列身段表現出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曲折跌宕、緊張艱辛的救人經過。表演程式中,有上即有下,在走下坡時,用到的是跨腿,此時的跨腿由于狄仁杰人老體弱,不用太高,但必須要有力度,隨著鑼鼓節奏加快,逐漸小而密。這組動作的力度和幅度,還有擺腿的速度都需要演員有扎實過硬的腿功,否則就展示不出這一組自然流暢、輕盈瀟灑的腿功。在結尾處以跑三圈圓場作為最后的表演技巧,跑圓場時從第一圈的“穩”,到第二圈的“溜”,最后到第三圈的“沖”,這里的三圈跑圓場跟隨伴奏音樂,從慢到快,由松到緊,要做到節奏緊密,動作火熱,情緒激烈,要求演員身段、情緒上都要連貫,這就更增加了技巧與節奏之間配合和協調的難度,只有這樣才能表現出人物此刻的緊迫、急促感,使觀眾深刻感受到劇中人物在救人最后關頭緊張焦急的情緒。在“跑城”的一些片段中,借鑒了京劇“麒派”老生的表演手法,比如“加官步”和一些髯口技巧,在這些表演技巧的加持下,人物形象更加飽滿,也更加能表達人物的內心情感。
傳統的閩劇老生劇目,多以唱腔為主,所以這出劇目對于閩劇老生而言是一出必學的傳承劇目,此戲要求演員基本功全面,有唱腔,有技巧,還有豐富的內心情感。劇中每一句唱腔念白、每一個身段技巧都要相互配合,都要和整個劇情的發展及人物情感的變化緊密相連,這樣才能真正意義上達到表演藝術“形神兼備”的高深境界。此劇是閩劇表演藝術家陳乃春老師的代表作之一,老師排導此戲時,在身段、步法及表演情感上,一招一式嚴格要求,并合理運用戲曲表演程式。而戲曲是表演的藝術,不經過長期的實踐,永遠也不能夠體會到前輩們的創作初衷和其成為經典的精髓所在,我們應懂得珍惜,好好繼承并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