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最直觀外在視覺呈現就是視覺的奇觀化呈現,視覺奇觀性是電影的外袍,將現實生活與電影藝術的視聽呈現分離開來,表現為超越真實時空的逼真想象實物,進而影響到觀眾觀影的審美活動。渲染是指電影創作者在電影創作中運用視覺色彩、道具、音樂、人物動作行為等元素鋪墊情感,塑造氛圍,在重疊、積聚等相互關聯中產生連鎖“化學反應”,進而影響影片質感,加強藝術表現效果,形成影片整體美學基調。
電影的視覺表現手段是電影區別于現實生活的藝術表現手段之一。視覺表現手段包括燈光、攝影、服裝、場景、演員表演等。對現實生活素材如何處理,如何包裝故事與視覺是決定電影類型風格基調的影響因素。視覺的渲染豐富了鏡頭表現的多樣性,在塑造電影整體美學特征的同時也為故事完整輸出錦上添花。
電影道具。電影藝術設計離不開電影的場景與造型設計,電影道具,顧名思義為“演員隨身掛帶或手持,出現在場景中,與場景、人物直接關聯的物品。”場景與道具相得益彰,在電影的美術設計中,道具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物,還是人物內心物化造型的出現。例如,影片《色戒》開場部分的特寫鏡頭展現了幾名太太打麻將的場景,其中幾組太太們手指所戴的鉆戒特寫鏡頭奠定了影片開場基調,女人們談論商品,談論自己的丈夫,伴隨的鏡頭卻是舉手投足間的璀璨寶石。寶石與人物表情進行蒙太奇組接,暗示的不僅是女人們在牌場上的暗自較量與暗自較勁,還是她們塑造社會地位、相互攀比的資本。道具的存在推動了故事情節的發展,反復出現的同一道具形成了符號化的電影視覺元素,符號化的視覺傳達增強了影片的藝術表達效果,深化影片主題,使故事更具有故事性,敘事更具直觀性。因而,電影中人物所接觸過的一切物品的痕跡,都助力于敘事,甚至變成了敘事的一部分。
畫面色彩。許多電影都成功地運用“色彩”這一視覺語言來反映作品主題,揭示文化內涵,抒發創作者的強烈情感。視覺氣氛的渲染離不開畫面的色彩美,色彩運動的變化往往能讓觀眾感知到超越電影文本以外的諸多內容。張藝謀的電影以色彩大膽夸張著稱,形式感強、沖突強烈、對比度高、風格絢爛唯美。《紅高粱》中張揚與熱烈的紅色是對生命的謳歌與熱情的禮贊。張藝謀電影中的“紅色”融入了導演自身的審美觀點與藝術特色。色彩的渲染強化了畫面的視覺沖擊與夢幻效果。紅彤彤的高粱展現了農業大國的精神與文化面貌。此外,象征著沖突與暴力的紅在影片中準確地講述了黃土地上發生的悲壯故事,“奮起抗日”“激情愛情”“戰場廝殺”。片尾呈現在熒幕上的紅色高粱和血紅的夕陽與“奶奶”倒于血泊的悲壯結尾營造出一種“天人合一”的絕妙意境,色彩的渲染營造了畫面張力,體現了創作者的主觀感受與故事情感意向,意象化造型的誕生離不開色彩的渲染,色彩的渲染強化了作品主題,揭示了影片文化內涵。
人物服裝。服裝是《海上花》的濃墨重彩之處,故事發生在舊上海的租界,由于“租界”的特殊地位,妓女們可以大膽地穿著。《海上花》的服裝也被大膽地構思設計,各種束縛的元素在租界里得以弱化。戲中沈小紅第一次出場,身著暗紅底黑樹葉花紋衣裳,低調裝扮以展示其弱勢被動地位,紫紅色系的服裝風格也展示了她剛烈潑辣的性格。等到沈小紅與蓮王生情投意合,服裝轉為紅底透金花的大襖,配上領口翠綠色鑲邊,大有春風得意之感。作為整部影片的“底色”,劇中的周雙珠胸襟廣闊、閑適淡然、練達人情,與洪善卿之間不即不離,大家長似地調停一切。淡然與大氣的人物性格使得她的服裝主要以墨綠色為基調,黯然墨綠。底色上配以大朵團花圖案,暗示這個外表看似悠然閑適的女子心中不為人知的一面。而影片另一人物黃翠鳳則精明干練、剛強西化,服裝以金色和黑色為主,配以精致刺繡的西式花卉,西方風情的斗篷與蓬裙也體現出中西珠聯璧合的唯美奢華。人物服裝幫助人物在不同場景下展示自身性格,使人物更加立體。
影片細節。電影場景需要質感,質感需要無數符合影片基調的細節進行鋪陳渲染,進而鋪排出人物日常性格、環境氛圍。影片《秋刀魚之味》,題目為魚,可全篇直接體現魚的鏡頭卻零星可數,唯一出現關于魚的場景,是影片開頭三個男人宴請老師吃海鰻,日本人烤秋刀魚,小火爐上青煙縈繞,半黑半亮的秋刀魚滋滋作響,濃郁的味道飄滿一室,人一聞之,秋意涼涼。影片開篇定調就已隱隱滲透出創作者想表達的隱秘心事與樸素人情。影片中平山先生嫁女當晚,與老友相聚笑談,之后又一個人踉蹌地去往酒肆。似乎每一個動作與人物行為都像吃飯一樣自然,不留痕跡。細節處的鋪陳渲染創造出新的模擬生活質地,也創造出新的時空,將等待已久的觀眾毫無違和地代入其中,引領觀眾品嘗真正的“秋刀魚之味”,感受恬淡誠摯的人生況味。導演用這樣的細節渲染出一種獨特的氣氛,從而形成了影片強烈風格化的標識。
電影的聽覺元素所呈現出的聽覺表達可以看作是電影的另一個敘事空間,而音樂可以具象呈現也可以抽象表達,成為隱含的敘事工具。除了電影早期的默片之外,音樂幾乎是影片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音樂本身可以看作客觀的表達,也可以看作創作者主觀思想的投射,電影音樂的呈現與渲染使電影藝術別具魅力,成長為真真正正的視聽藝術。不同音樂元素搭配不同的電影畫面,渲染出不同的畫面氛圍,音樂元素所附帶的情緒渲染不僅能塑造人物,還能引領故事走向,在藝術家的創作活動與觀眾的審美接受過程中產生不同的審美效果與審美感受。
現實性音樂。意大利作曲家莫里康內在《海上鋼琴師》一片中配以鋼琴為主的鍵盤樂,影片中1900與爵士音樂發起人的斗琴片段令人驚嘆不已。作為影片的高潮,在較量的開端1900彈奏了一曲簡單清新的《Silent Night》,隨即第二首彈奏曲目將Jelly第二回合中彈奏的曲子重彈一遍。在第三回合中,1900發揮自身真實水平,速度當先,琴技驚人,觀眾反應激烈。三段音樂在彈奏的過程中無不反映出兩位主人公在不同時刻不同的思想狀況及心理動態。如果將Jelly與1900作為“鋼琴之戰”兩種不同文化沖突,如果說第一回合是向觀眾展示歐洲傳統文化面對新工業文明的沖擊所表現出的不屑與傲然,第三首1900全方位的勝出則表現出歐洲新文明對美國文明在文化上的絕對自信。音樂的選取與搭配主導電影情節,影片場景氛圍呼之欲出,斗琴過程中,Jelly與1900的性格形成強烈的對比,極力渲染1900全新的觀念與理想——對理想人生的幻想與對物質社會的懷疑。此外,音樂的選取加強了對觀眾情緒的渲染,前兩首鋼琴曲伴隨著觀眾的疑問與好奇而生,將觀眾不知不覺代入高潮。直至第三首鋼琴曲彈奏完畢,觀眾的心理體驗達到高潮,觀眾與影片中的主人公渾然一體,隨著影片的不斷發展,大量華麗豐盈的鋼琴曲貫穿始終。
功能性音樂。音樂往往為電影渲染出感性的氛圍,創造出氤氳彌漫的情緒,音樂與影像相結合會加大鏡頭的表意功能,增強觀眾的情感體驗。《花樣年華》主題音樂《Yumeji’s Theme》,復調帶來的強烈情感和明顯的節奏跳躍使得整部影片格調高雅,大提琴音樂與王家衛視覺影像珠聯璧合,當蘇麗珍提著一個保溫壺,配合著梅林茂《Yumeji’s Theme》的韻律節奏,透過斑駁的步行街旁的餛飩攤,旗袍的裙擺饒有韻味。當男女主角街角相遇,腳步扣著音樂的街拍,音樂、影像二者合一,將影片懷舊與傷感優雅的基調渲染得淋漓盡致。音樂反復,時光激蕩,盡管場景與音樂相同,男女主人公的內心情感卻并未一成不變。
結尾處音樂《Angkor Wat Theme》與主題音樂相輔相成。當音樂《Angkor Wat Theme》響起,與之相對應的場景是周慕云只身一人前赴吳哥窟,將心中的秘密埋藏于吳哥窟墻壁上的小孔之中。《Angkor Wat Theme》中蘊含的鳥叫聲也體現了環境超凡脫俗的自然感,同時也象征了吳哥窟人神合一的空靈特質。《Angkor Wat Theme》中的大提琴配樂,如同失意傷心人的傾訴低語,恰合周慕云來到這片神圣的土地將記憶封存,慰藉人生。隨著故事的發展,周慕云希望與蘇麗珍繼續走下去,但造化弄人,事與愿違。此時周暮云的心境如同歷經繁華后塵埃落定,心事埋藏。吳哥窟場景的收尾為影片增添了一絲神秘東方美,場景與主題暗合,同時,《Yumeji’s Theme》與《Angkor Wat Theme》相結合,將男、女主人所營造的曖昧、神秘、優雅的氛圍渲染到極致,當音樂進入電影,故事主題與敘事走向也呼之欲出,音樂與影像相結合,渲染出迷途情路男女,內心無形中遭受羈絆與痛苦掙扎的情感狀態。
電影的基調得益于視覺與聽覺的“渲染”,使得電影的情感在有限的鏡頭中彌漫出無限且均勻的氛圍,“渲染”使電影復雜的情感囊括在統一風格之中,人物更加立體豐富,主題更加鮮明突出。“渲染”與敘事相結合,有助于電影形成自身的美學特征,提升電影美學層次,烘托出電影的質感,余味悠長。情境與故事相融合,使電影來源于現實又不依附于現實,對于電影的視覺奇觀性呈現也大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