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網絡連續劇《Skam》的傳播探究

挪威網絡連續劇《Skam》（英譯名為Shame，中譯名為羞恥）講述的是奧斯陸地區一所高中青少年學生的日常生活故事，各季分別以不同的人物視角講述了包括友誼、愛情、宗教和精神障礙等議題。原本普通的青春校園題材、日常化拍攝的低成本制作和幾無宣傳推廣成本的特點卻贏得了受眾的熱烈追捧。自2015年首播以來，《Skam》已成功制作了四季，是挪威有史以來觀看次數最多的網絡直播電視連續劇，在播出期間平均每周有120萬獨立訪客。該劇在瑞典也獲得了極大的歡迎，僅2017年1月在瑞典在線視頻網站SVT Play上的播出次數便超過2000萬次，成為SVT Play最受矚目的網絡直播電視連續劇。通過青少年觀看群體粉絲的迅速傳播，《Skam》從北歐地區擴散到其他歐洲國家乃至世界。目前，《Skam》已有法國、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美國等翻拍版本，成為席卷世界的一大連續劇流行風潮。

《Skam》的流行并非是偶然現象，而是精心的制作開發流程、獨特創新的傳播模式所造就的，其博客社區表征出來的文化特征也深有意味。

市場深度定位與N-ABC開發

NRK（挪威廣播電視公司）制作網絡連續劇經驗十分豐富，已出品幾部市場定位精確的劇集，分別針對10-12歲、12-14歲、14-16 歲的女性：Sara(2008-2009)，MIA(2010-2012)和Jenter(Girls)(自2013至今)。為了填補16歲及其以上年齡段女性人群的市場，NRK使用之前開發網絡連續劇相同的方法：導演和開發團隊對目標受眾進行了大量研究，確定相關主題、具體故事、角色發展和演員選拔。具體的方法是通過市場調研，在Skype、Instagram、Snapchat等網絡社區上與年輕人在線進行深入訪談；通過劇院演出等學校活動在1200名業余演員中選拔出合適的演出人選。

該項市場調研工作，采用的是最初由斯坦福研究所發展起來的N-ABC方法。這四個縮寫字母代表的是需求（Need），方法（Approach），利益（Benefit）和競爭（Competition）。整個開發過程可以這樣簡要描述：從明確的目標群體需求開始，在持續的質詢（大量的實地訪談）中構思解決需求的方法，分析目標群體的相關利益，最終考量采用的競爭運營模式。《Skam》項目開發過程的側重點是幽默、戲劇性、身份識別和智力刺激。導演Julie Andem在前期籌備《Skam》時對同齡學生進行了大量采訪，例如，起床時間、上學方式、朋友圈子和聊天日常等，深入了解到青少年的現實生活。在此過程中，她遇到了一個同性戀年輕人和一個擔憂受到壓迫的穆斯林女孩，這兩者均成為后來《Skam》故事中至關重要的人物。

實時更新和跨媒體的播放形式

《Skam》采用了實時更新的播出方式，整合了電視、手機、網頁、Instagram、YouTube多種平臺，制造出一種模糊了虛擬與現實界限的觀看風格。在網絡連續劇里，采用的畫面風格本就是碎片化的當代網絡交流形式，直接將當代流行的社交軟件交流界面頻繁地呈現。人物角色間的交流相當程度上是數字化網絡社交的一種科技化載體，這種畫面呈現形式與播出形式異曲同工。《Skam》博客每周會在特定時間發布五個片段，每個片段以一個標題代表一個場景，包括開頭、轉折點和結尾，主要突出推動劇情發展的關鍵情節。觀眾會在片段發布前在博客上得到模糊的提示以便實時更進。同時，《Skam》保留傳統電視劇的播放形式，與流媒體播出的唯一區別是標題加上了精確日期的標注。

由于演員是兼職的，《Skam》無法像傳統制作一樣集中在短時間內完成拍攝并在電視臺連續播出，劇組是邊拍邊播，并在網絡實時更新視頻片段。播出時，制作方巧妙地將故事發展的時間吻合現實時間，即把故事里人物的情節發展時間點放在相同的現實時間段內播放。同樣，人物角色在網絡媒體上延續故事內關系的發展。Noora和Willam創建的Instagram賬號偶爾會貼出幾張自拍合影——在社交網絡上角色賬號就像真人一樣活動，而粉絲追劇就像上網刷朋友動態。這種實時實地的追劇狀態一方面更新時間短，適合觀眾在空閑時間觀看；一方面內容發布時即被消費，劇情時間相當于現實時間，敘事更加“真實”，增強了觀眾的現實參與感。這種“真實”在時間發展順序上也嚴格模擬現實。比傳統電視更優勢的是，粉絲們得以借助社區網絡釋放出這種代入感。在第四季即將完結時，一名粉絲在Noora的Instagram帖子下就回復道，在Noora沒收到她的戀人回復時他“根本沒心思復習考試”，這將粉絲評論和現實完全融在一起。

《Skam》博客社區作為文學公共領域

文學公共領域由哈貝馬斯提出，是在資產階級咖啡館和文藝沙龍發展起來的一種話語空間。哈貝馬斯指出了這種文學公共領域的三個重要特征：首先，它集中為一種社會互動的形式，在這種形式中，必須遠離社會地位。其次，文學公共領域的討論使得未被視為有問題的領域成為問題，例如家庭生活。第三，觀眾原則上是無限的，即使是封閉的情節，觀眾自己也可以發展為更寬廣的閱讀經驗。這些特征可以轉移到互聯網上的粉絲網站，《Skam》博客的情況也是如此。任何人都可以在《Skam》博客上發表評論，而且他們可以選擇匿名；博客僅針對個人，廣告和惡言惡語的信息能得到過濾；沒有專門指導哪些主題可供討論，也沒有公開的主持人，是一個開放自由的討論空間；《Skam》接觸到了一個無限的（至少是全球性的）觀眾，在博客上有各種各樣的寫作風格和語言，以及來自世界各地的囊括有數千名成員的大量Facebook群組。以上這些特點反映出的是《Skam》博客社區作為文學公共領域的可討論性。

文學公共領域對于一個充分發展的政治公共領域至關重要，由于自由、私人的身份參與，公共領域得以發展出基于共同利益的無私、平等、民主，也助于形成公民身份。《Skam》的火爆現象不能忽視龐大觀眾的火熱討論。一個有趣的案例是“混蛋男孩主題”，涉及性別結構和男女之間的權力關系。在第一季，William這個角色被稱為“混蛋男孩”，只對性感興趣而不關心女孩的情感，有很強的社交能力，把發生性關系當作實現社會地位的一種方式。在一處場景里，Noora雄辯地在他的朋友和人們面前咒罵William，讓他無言以對；這在博客上引起了廣泛討論，所有人都支持Noora。通過評論可以體現出觀眾如何投射進日常生活的情感、性和社會觀念，如何在道德上判定錯誤以及理想地處理這些觀點。這種在評論中為Noora站隊、慶祝的行為，是一種理解和批評由男性主導的性結構中女性身份存在的方式，也暗示了在作為文學公共領域的博客社區內，民主討論發展出來的一種女性主義姿態。但跟隨第二季轉換到Noora的視角，Noora這樣一個獨立女性，卻愛上了威廉，盡管她最初認為他是性別歧視和操縱者；博客的討論開始爭論如何對威廉這個角色進行判斷。角色的復雜性因此形成不同的立場：討論區呈現的結果是沒有人只是“好”或“壞”，每個人都可以被批評和贊揚——這是一種審議性質的討論。《Skam》邀請我們透過角色的眼睛看，然后觀眾看到不同的人物視點，并在論證中維持不同立場的真實討論，將私人問題上升為一般性問題，并與社會結構緊密關聯，這讓關于《Skam》的討論能幫助青少年以民主的方式理解所處生活的世界成為了可能。

《Skam》博客作為文學公共領域，盡管是一個虛擬場所，卻成為放置現實話題的談判桌。通過《Skam》可以反映出社會結構如何影響青少年的日常生活，尤其表現在對公共問題處理的公開討論上，建立或影響了受眾的各種觀念。

結語

網絡時代的流媒體和多平臺興起已然影響了當代觀眾的接受途徑和認同方式。挪威網絡連續劇《Skam》創新性地整合了新舊媒介，在市場化的精準定位、工業化的開發、網絡傳播的妙用、博客社區的民主運作之中實屬翹楚，其成功經驗將鼓勵更多相類似的影視作品不斷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