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東南亞戲劇與印度文化的關系問題有兩個,一是宏觀上的影響問題,一是具體聯系問題,而具體聯系問題又可分成三種,即東南亞戲劇與印度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的聯系。這三部分后者是主體,前兩者隨著時間的流逝積淀在日常某些行為中,對東南亞戲劇發揮著間接的作用。
關鍵詞:東南亞戲劇 ?印度文化 ?印度化 ?精神
文化的定義有很多,比如泰勒認為文化“是包括全部的知識、信仰、藝術、道德、法律、風俗以及作為社會成員的人所掌握和接受的任何其他的才能和習慣的復合體”1;蘭登貝格認為“文化可以被定義為是一套從社會活動中習得并傳遞的判斷標準、信念、行為,以及因此出現的行為的習慣模式,及其物質的和象征意義上的產物”2;露絲·本尼迪克特則認為“文化是通過某個民族的活動而表現出來的一種思維和行為模式,一種使該民族不同于其他民族的模式”3……雖然定義有差別,但他們都把文化理解為人類的思維模式和行為習慣,又不同程度地重視人類的精神活動。而從文化的自身邏輯結果來說,又有物質文化、精神文化二分說,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三分說,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行為文化四分說,其中以三分法影響較大。引入了三分法的概念之后,對“東南亞戲劇與印度文化關系試述”這一問題就可以分成三個部分來談,即“東南亞戲劇與印度的物質文化關系”、“東南亞戲劇與印度制度文化關系”和“東南亞戲劇與印度的精神文化關系”。本文所談主要是第三種。
毛小雨、方寧主編的《東南亞戲劇概觀》引用了Brandon,James R書中的東南亞歷史分期理論并進行闡述:“一、史前期(公元2500-100),……東南亞戲劇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這一階段。二、印度化期(100-1000),此時印度文化滲透到緬甸、泰國、柬埔寨、越南南部、馬來亞、蘇門答臘群島、婆羅洲、爪哇和巴厘島,除了老撾、越南北部、菲律賓和印度尼西亞最東端之外,印度文化可以說遍布東南亞各國。東南亞很多古典戲劇的形式在此時打下基礎,如歌舞兼備的戲劇和皮影戲。三、東南亞古代文化成型期(約1300-1750),……這一階段戲劇活動密集,宮廷戲劇達到相當的高度。四、東南亞文化轉型期(約1750-二戰結束),許多現代的戲劇形式形成發展于這個時期。”4不難看出,印度文化對于東南亞戲劇的影響集中在公元100-1000年之間,但仍不能忽視的是,除了此時間段以外,印度文化仍然對東南亞戲劇發揮著影響。更重要的是,如何正確認識“印度化”問題,也只有首先搞明白這個,才能更好地把握它們之間的具體關系。
一、“印度化”問題
賽代斯認為,東南亞地區的這種“前雅利安文明”本身有自己的一套思想與行為習慣,但在公元以后,受到印度影響,“東南亞的這種印度文化,我們根據地區, 分別稱為‘印——吉蔑文化’、‘印——爪哇文化’等等 。”“當地社會已融合成了一個印度型的社會”5這種觀點其實是說東南亞地區本身沒有自己的文化,有也是被印度化了的。霍爾的觀點則不同,他認為“看東南亞歷史, 要以其自身的觀點而不能用任何其他觀點,這樣才能看準,如果這話說得不錯,那么類似的說法對東南亞的文化同樣也適用。因為,不論東南亞人民采用了哪些外來的文化因素,他們已很出色地把這些因素變成他們自己的了。”6霍爾的觀點和后來的《劍橋東南亞史》中的觀點表明,東南亞當地的文化并沒有消失,沒有被“化”去,而是本地文化吸收了印度文化,豐盈了自身。
印度文化被東南亞當地文化所吸收,那么在吸收過程之后,誰的影響力更大呢?《劍橋東南亞史》認為是后者。“東南亞不是外來影響的被動的接受者,而是這一過程的積極參與者”7。這種情況類似于佛教傳入中國,自公元二世紀到公元六世紀的400年間,存在一個本土化的過程,而它的真正興盛,則是在完成前期本土化過程之后再經由統治階級認可才實現的。印度文化的傳播,有幾種說法,第一種的傳播主體是傳教者,第二種的傳播主體是剎帝利武士,第三種的傳播主體是平民或商人,我們不難發現,這些觀點幾乎都忽略了接受者一方的作用,“從古代東南亞各國宮廷遵從的理念,實行的政制、法規等來看,傳送者中必定有因某種原因或機遇進入當時東南亞宮廷統治集團中的精英人物”8,接受一方,尤其是接受一方的統治階級發揮了作用,這才真正鏈接上了二者。“這里必須指出的是:我們應該注意到一些傳播方的代表人物婆羅門、佛教僧侶以及剎帝利,到了后來他們本身也融入到當 地政權之中,搖身一變成了接受者中的關鍵一員了。”
也就是說,“印度化”的問題其實是印度“化”了東南亞,還是東南亞“化”了印度,前者是以印度為主導,后者是以東南亞為主導,總的來看,東南亞地區對于印度文化的吸收并不是被動的,而是積極的參與者。
二、東南亞戲劇與印度的物質文化、制度文化關系
物質文化關系包括人類的物質生產活動過程及其結果,一般有衣、食、住、行、工藝等方面。制度文化關系主要是指社會規范,一般包括日常生活、行為、風俗、節慶等方面。東南亞戲劇與這二者的關系往往不是直接影響的,它們首先作用于群體,滲透了戲劇參與者們的生活的各個方面,進而引入戲劇藝術的領域。因為印度的物質文化、制度文化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積淀在了東南亞地區人們的活動中。
其中與戲劇文化聯系比較緊密當屬日常娛樂、風俗、節慶演劇的習慣了,一者在于娛人,一者在于祭祖,一者在于娛神。再就是工藝的問題。例如東南亞各國的主要戲劇類型中的皮影戲,印度尼西亞的哇揚皮影戲的來源一說是“發源于印度,理由是某一出哇揚皮影戲的內容,在古代印度也同樣家喻戶曉,由此推斷,哇揚皮影戲可能是由印度傳入的。此外,人們也注意到,印度梵劇與哇揚戲中的丑角具有較強的相似性。”而且皮影戲的“人偶被著色,擁有華麗的外觀,服飾勾勒細膩,人物造型更大,裁剪、鏤刻精細化”。泰國的大皮影戲“有人認為它是直接源自爪哇的哇揚戲……高1—2米不等,幾乎是真人大小,每個都是用整張牛皮制作的,大部分使用黃牛皮。水牛皮太厚,不利于剝離和鏤刻。經過浸泡、去毛、暴曬、拋光、涂黑、作畫、鏤刻裁剪等一系列繁復的工藝之后,制作出來的皮影華麗精致、晶瑩剔透、巧奪天工”。馬來西亞的馬來哇揚戲改編自哇揚皮影,表演的“人偶只有一個活動的胳膊”,反應了早期哇揚皮影的特色。9通過這三個例子,我們就能明顯看出東南亞戲劇中的皮影戲本身對工藝有一定要求,而它們又可能傳自印度,是故印度的工藝水平才是其生成發展的一個必要條件。其他如面具哇揚戲等戲劇樣式,同樣離不開印度的物質文化傳播。
三、東南亞戲劇與印度的精神文化關系
精神文化指的是人類長期社會實踐活動和精神活動中升華的價值觀念、知識體系、審美情趣、思維方式,包括文學、藝術、宗教等等。
對東南亞戲劇影響最大的印度文學是《羅摩衍那》與《摩訶婆羅多》兩大史詩,前者共有七篇,分別為《童年篇》《阿逾陀篇》《森林篇》《猴國篇》《美妙篇》《戰斗篇》及《后篇》,主線是羅摩及其妻悉多的離合與歡悲,同時展現了宮廷內部的紛爭和諸國的斗爭,還穿插有大量的民間故事、神話傳說、自然景色的描寫。《摩訶婆羅多》共有十八篇,以列國紛爭為背景,敘述了俱盧族與般度族為奪取王位而引發的斗爭,具有很深的悲劇色彩。
《羅摩衍那》和《摩訶婆羅多》在東南亞地區廣泛流傳,比如泰國——《拉瑪堅》、馬來西亞——《羅摩圣傳》、印度尼西亞——《羅摩傳》、緬甸——《羅摩達欽》、柬埔寨——《林給的故事》。“據《緬甸文學史》記載,羅摩在緬甸文學作品中出現,最早見于 15 世紀左右詩人信埃格達瑪底的《杜溫那香富翁》。18 世紀末期,貢榜王朝的王儲德多德馬亞扎組織數名劇作家,以《羅摩衍那》和《佛本生經》中的故事為藍本,融入緬甸文化,創作出了緬甸最早最完整的一部羅摩詩劇。”10而“對爪哇和巴厘藝術形式的最大促進因素,以及對它們的延續與發展的激勵,是印度教的《摩訶婆羅多》和《羅摩衍那》文學”11。這樣的例子可以找到太多,總的來說兩大史詩對東南地區的戲劇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
印度藝術對東南亞戲劇影響的很大一個方面,正是將化案頭于場上的羅摩戲劇一類。文學的傳播與影響是一種路徑,另一種則是通過史詩戲劇的表演形式來進行影響與傳播。帶來的結果如緬甸的平地圍圈戲常演劇目有《羅摩》一劇;宮廷劇在1782年時,翻譯改編了泰國羅摩劇,上演時演員還需帶假面或帽子;木偶戲中有28個角色,其中正有羅摩一角。這還是比較晚期的現象,有時候難以分別究竟是文學劇本的影響還是表演形式的影響,但如印尼的“神猴舞劇”就可以明顯認識到正是表演形式的影響才使其有了這樣的表演方式——詩歌。在巴厘島也還保留著吟誦史詩的習慣。“在老撾,《羅什與羅摩》(Pha Lak—Pha Lam)主要表現在五種形式上:舞蹈、歌詠、繪畫和雕刻、節日期間誦讀和文學傳本。可見,誦讀《羅摩衍那》在老撾也是一種流行的表演形式。”12
不論是前說的文學形式也好,還是表演形式也罷,它們就如梅維恒所說的那樣,“印度尼西亞的戲劇和絕大多數東南亞戲劇,不管它的實際形式如何,都和‘影子’世界有著密切的聯系”13。印度宗教對東南亞戲劇產生了極其重要的影響,這也與東南亞地區本身的宗教祭祀活動是分不開的。“東南亞戲劇幾乎無一例外帶有濃厚的宗教神圣色彩,……在很多傳統的皮影戲劇團里,人們頁認為演出使用的皮影和木偶是神圣的,有時在拿取道具時還會進行復雜的宗教儀式。”14東南亞地區中的佛教和婆羅門教都是印度精神文化對其影響的重要因素。“泰國的古典舞蹈深受佛教文化和印度舞蹈的影響,……專門表演根據印度史詩《羅摩衍那》改編的《拉瑪堅》的故事,其舞蹈動作與姿勢明顯受到佛教的影響。”15也不純是史詩,在小乘佛教盛行之地,人們對《本生經》更感興趣。,11世紀到14世紀之間,受到民間影響,“宮廷詩人開始選擇《本生經》故事為題材進行創作,……大量的《本生經》故事被用于藝術創作,舞蹈、戲劇也不例外。”16
綜上所述,屬于東南亞文化之下的東南亞戲劇,與印度文化的關系并不是后者完全主導著的,東南亞地區文化本身也發揮著積極的作用,也是這一過程的積極參與者。東南亞戲劇與印度文化有著密切的聯系,這種聯系不僅僅是體現在東南亞戲劇與印度戲劇之間,不僅僅是與精神文化的宗教、文學相關,還體現在印度文化中的物質文化、制度文化的其他方方面面。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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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毛小雨 方寧主編 《東南亞戲劇概觀》,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8年版,第17-2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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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美]梅維恒著 王邦維等譯 《繪畫與表演》,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版,第81頁。
[12] 張玉安 《羅摩戲劇與東南亞民族表演藝術》,《東南亞研究》2004年第5期。
[13] [美]梅維恒著 王邦維等譯 《繪畫與表演》,北京燕山出版社2000年版,第80頁。
[14]毛小雨 方寧主編 《東南亞戲劇概觀》,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8年版,第13頁。
[15]于在照,鐘智翔主編 《東南亞文化概論》,世界圖書出版廣東有限公司,2014年版,第176頁。
[16]毛小雨 方寧主編 《東南亞戲劇概觀》,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8年版,第7頁。
作者簡介:宋天宇 1996年 男 漢 山東菏澤 中國藝術研究院在讀碩士 ?中國戲曲史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