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動畫《貓湯》中暴力美學的多重展示

（南京林業大學 人文社會科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0037）

動畫《貓湯》是根據日本漫畫家橋口千代美創作的連載漫畫《Nekojiru Udon》改編，由日本J.C.STAFF動畫公司制作的動畫電影。影片從貓弟弟的視角展開，講述貓弟弟尋找姐姐靈魂的故事。影片僅有32 分鐘，卻在真實與虛幻中構建了不同的世界，從一開始幸福的一家四口到最后上帝手中的“星球餐”，中間經歷了沙漠、海洋、宇宙洪荒……一切看似毫無聯系的意象在貓弟弟與貓姐姐眼前飄過，這其中包含了太多哲學意義上關于生命本質的問題，充滿趣味性的同時也展現了很多暴力殘酷的畫面。

暴力美學是很多影視作品中常見的表現方式，它將暴力行為通過藝術化處理以觀眾能夠接受的方式呈現在銀幕上，從而使暴力具備一定的審美價值。“好的表現藝術能夠使物象帶上強烈的主觀感情，將它和現實區分，直接訴諸感官。”近年來，暴力美學也越來越多地應用于成人化動畫中，通過制作動畫時的圖式化和異質化過程，將暴力血腥不斷加工重構，從而減少對人們的感官刺激。在動畫《貓湯》中，貓弟弟為拯救貓姐姐踏上旅途，正如人的初衷一樣，旅程開始的目的是美好的，但暴力卻不可避免，《貓湯》通過諸多有關暴力的象征符號來表現這種暴力美學。

一、無意識的暴力

旅途的開始，是孩子們都喜歡的馬戲團。貓弟弟雖然帶姐姐出來治病，但是難掩孩子的天性，被路邊的馬戲團所吸引，于是它們進入了一個巨大的荒誕嘉年華中。節目的內容血腥暴力，兔女郎被巨大的電刀肢解，軀體在空中四散，鮮血飛濺，灑在貓姐弟身上。但不論是表演者還是觀眾，臉上都沒有恐懼的表情，沒有對生命的敬畏，反而眼中有對暴力的興奮。此時的觀眾包括貓弟弟在內，雖不是暴力的施加者，但卻是暴力的默許者，在他們的世界觀里，暴力行為是習以為常甚至是值得提倡的。被分割的兔女郎又在魔法下被復活，身體完好無損，與之前的血肉橫飛相比，畫面沖擊感十足。將死人復活是為了滿足人類的期望，但這種美好期望的前提卻是把活人變死。觀眾后面的一系列要求更是把人類的欲望和貪婪赤裸裸地展現出來了，魚、椅子、被奴役的大象，分別象征著魚、食物和暴力壓榨，暴力成為了人類的集體樂趣。

在沙漠中，貓姐姐在看到貓弟弟用棍棒敲打小豬腦袋時，也拿起棍棒打小豬，此時的貓姐姐早已失去了靈魂，屬于一種無意識的狀態，但她也成了大環境下的無知追隨者。“在哲學觀念下，動物的一切行為是自然生發的，是趨于本身生存的需要而生發的。”作者想告訴我們的是暴力深深扎根于所有動物的基因中，是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動物的本性。小豬在吃自己的肉時居然感恩戴德，身為暴力的受害者卻渾然不覺施暴者行為的殘忍。而從這段海洋歷程中依稀可以看見貓弟弟的成長軌跡。一群武士裝扮的人將一條魚分割成一副骨架，魚骨架在大海中漂流，穿越了時光，擱淺在貓弟弟童年玩耍的海灘。貓弟弟戳下了骨架上的魚眼睛將其吞進了肚子，原來暴力的根源早已種下，年幼時起貓弟弟就已經學會從暴力的果實里分得一杯羹了。圍殺活魚的武士，吃掉魚眼睛的貓弟弟，嬉笑地看著生烹小鳥的貓弟弟，甚至是吃掉地球玩弄時間的上帝，這種無意識的暴力早已存在于每個階級中，而每個人都無意識地成了施暴者、受害者和旁觀者。

二、階級間的暴力

（一）壓迫者的暴力

在《貓湯》的世界里，動物是分階級的，就影片中出現的動物來看，豬是最低級的，其次是貓、人，上帝則是萬物的主宰。高階動物對低階動物可以為所欲為，貓弟弟顯然深諳此道。處于最底層的豬只能被貓毆打，盡管它費力捕魚討好貓弟弟，卻依舊被挖肉、被奴役。從一開始，豬就沒有想過要反抗，它非常自覺地服侍比它高階級的貓姐弟，仿佛這條階級食物鏈是無法更改的規則。可是，暴力只會被更強大的暴力所壓榨，轉頭在古堡里，貓姐弟就從食者變成了食物，他們在大鍋里被人類烹飪。但人類就是最高階的嗎？不，上帝拿起勺子，飲用著面前的地球，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帝的晚餐。食物是生存的根本，為了生存，物種們必須壓榨比自己弱小的當作食物。《貓湯》中的階級順序，正是食物鏈的順序，低階動物成為高階動物的食物。生存從一開始就是一場血腥暴力的掠奪游戲，在階級社會中，高階動物對低階動物無情地暴力壓榨，低階動物的生命、自由都無法掌握在自己手中。“人性亙古以來就是弱肉強食的，‘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強者踐踏弱者，弱者踐踏更弱者。”一層層的暴力行為構成了一個巨大的暴力鏈，而連接這些暴力的就是“階級”。

（二）反抗者的暴力

如薩特所說：“對于暴力，我只有一件武器，那就是暴力。”在影片中，被壓迫者選擇的反抗方式也是暴力。作為本片中最低階的動物，小豬一直對于貓姐弟的暴行忍氣吞聲，或許是本性中的奴性作祟，即使是在無人的海洋和沙漠，小豬也毫無怨言地伺候著貓姐弟。貓弟弟在吃光小豬身上的肉之后，還要把小豬當成交通工具，毫無底線地壓榨著小豬。當生存這一最低要求都難以保障時，小豬才忍無可忍，反口將貓弟弟的手臂咬了下來，這是小豬臨死前的無奈之舉，是對施暴者最后的暴力反擊。在城堡中，面對想要殺害自己的巨人，貓弟弟也毫不猶豫地選擇了以暴制暴的方式，用剪刀剪斷了巨人的手腳。相比于小豬來說，貓弟弟的反抗顯得主動一些，但二人都選擇使用暴力方式反擊，這看似是一種快速有效的反抗方式，實質顯示了一種文明的困境，是一種原始的報復。無論是作為強者侵害的工具，還是弱者反抗的武器，暴力一直都是一種悲劇性的無奈選擇，因為在以暴制暴的惡性循環中，悲劇和殘忍將會永無終點。

三、人類對自然的暴力掠奪

在這部動畫中，上帝作為最高階的存在，可以撥弄時間、吃掉地球，萬物都是他的掌中之物。上帝為了尋找食物撥動時間齒輪，快進生老病死，快退物種起源。貓姐弟站上時間齒輪，看見了凝固的血紅色海洋，大團的蘑菇云，擱淺的鯨魚，沖向軌道準備自殺的流淚女人……世界正在遭受的災難，不過只是上帝開的玩笑。看到這里，已經不難猜出上帝其實就是自然，“自工業革命以來，人類中心主義觀念影響深遠，人類以征服者的身份隨意擴張生存空間，對自然索取無度，社會極速發展的同時自然也深受其害。”人類對自然的暴力掠奪使得生態系統遭到嚴重破壞：海洋的工業化污染，對海洋生物的過度捕撈，戰爭帶來的不可恢復的創傷……“人類應該清醒地認識到人與自然處于生態天平的兩端，一絲絲傾斜都會打破生態自然的平衡。”作者在整部作品中不停地暗示著人類對自然的暴力行徑。在沙漠中，貓弟弟為了找水在地上刨出一只水象，但烈日炎炎，水象很快被蒸發了。于是它不停地找水，將大地挖得滿目瘡痍。馬戲團中的透明大鳥，藍白相間的身體像極了藍天白云，觀眾為了滿足視覺欲望，將大鳥的腳生生勒斷。大鳥吐出的美麗幻想象征著人類所需要的一切自然資源，在現實生活中，貪婪的人類為了金錢財富，不斷破壞生態系統，毫無節制地壓榨大自然。大鳥的身體破裂化為滔滔洪水，將世界淹沒。同樣，大自然也對人類的貪婪索取無法忍耐，回敬人類以自然災難。旅程的最后，貓姐弟坐著小船漂流到一個機械化世界，到處都是銅鐵，畫面一片灰蒙蒙，機器人掏出機械心臟向貓姐姐示愛，鋼鐵做的蝴蝶揮動著僵硬的翅膀停留在四瓣花上，貓姐姐在這片機械世界中找到了靈魂。隨著工業化快速發展，“人類與土地的關系被牢牢禁錮在經濟之中，土地不過是任人處置與揮霍的財富”，人類的精神世界逐漸空虛和僵硬，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為街上被放氣了的聊天大媽和城堡里的機器巨人。

四、結語

在《貓湯》這部作品中，所有動物的生存狀態都表現出了殘忍性，而這種殘忍的根源便是暴力。影片通過眾多畫面細節對暴力進行了多重展示，這些暴力行為無一例外都導致了悲劇性結局。至此，作者在這部作品中所要傳遞的價值觀已經顯而易見：暴力是一切災難的開端，使用暴力只會促使悲劇的循環。影片的最后，一切都歸于虛無，這個世界也許又要開始一個新的輪回，下次的主角可能不是貓姐弟，但若是延續這種野蠻的暴力，結局依然會走向毀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