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漆繕修復技藝的現狀與發展

王婧陽

近年來，隨著茶文化的興起、文物收藏熱度的高漲，加之美學教育的普及，越來越多人開始關注到漆繕這一傳統手工藝。一方面，由于年代久遠，很多古代器物都多少有所殘缺，而大量的殘器涌入收藏市場，這就帶動了殘件修復的發展。另一方面，不管是收藏的古董，還是日常使用的器物，對很多人來說這些東西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冰冷物件，而是隨著歲月而注入情感的有溫度的“伙伴”。隨著經濟、文化的高度發展，人們修補器物的目的已經不再僅僅是從經濟實用的角度考慮，而是一種“惜物”的精神理念。原本在許多人的意識中，“完整”才是美，“破碎”是不完美的，而隨著國人整體美學教育的普及、審美的轉變，殘缺美也開始被更多人所接受。通過漆繕修復的器物也在碎片與整體、人與器物之間構建了一種新的聯系。

一、漆繕的風格與特色

漆繕包括金繕、銀繕、單色塑髹、大漆塑髹、堆漆磨顯等，也有用漆繕與鋦瓷相結合來進行修復的。

漆繕修復更多的是跟器物本身的氣質去吻合，根據器物的不同氣質會選擇不同的漆，依形就勢，其實自然是最難的，都是為了能夠呈現不經意間的自然美感。比起創作，漆繕往往不會加入太多手藝人自身的欲望，因為不能掩蓋住器物本身的美，不能喧賓奪主，要讓修復的部分與器物更加契合。所以在顏色的選擇上，究竟是用金繕還是銀繕，或者是別的什么顏色、手法，也是非常講究的。但不管是用什么工藝，都一定要與器物本身的氣質相吻合。

根據修復的目的和原則來劃分，國內古陶瓷修復一般分為考古修復、展覽修復和商業修復三種形式。三種形式的修復理念各有特色，考古修復要求修復部分與原物有所差別，追求客觀真實性；展覽修復要求“遠看完美、近看有別”，要求修復之處和未修之處有一定程度的區別，而商業修復則要求把殘缺的陶瓷修復得完好如初，要全面還原古陶瓷的造型、釉色、紋樣的原始特征，以讓人難以辨別為標準。

金繕符合國際修復三大原則：可識別、可逆轉、最小介入。可逆轉性是指，我們當下可能技術有限，只能使用某種方式修復，而若干年后出現了更好的修復方式時，在不破壞瓷器表面的情況下，還可以把它還原到最初的破損程度，而用更好的方式再來進行修復。而有的修復方式，可能會造成二次傷害甚至多次的傷害，這樣的方法就不太科學。最小介入，只把殘缺的部分粘合起來，不會影響到其他完好的部分。從某種程度來說，修繕本身就是一個被局限的東西，因為器物本身的一些殘缺，它是固定的，要在遵守這個原則的情況下，在束縛中去發揮，其實是件很難的事。

隨著漆繕在當代的發展演變，受經濟文化、科學技術發展的影響，機遇跟挑戰是相輔相成、各占一半的。藝人們也開始想嘗試一些脫離出單純修復范疇的自由創作，或者會想到與新技術、新材料相結合，比如3D 打印技術。因為隨著這些年的鉆研、沉淀，藝人們在技藝方面已經是很嫻熟了，所以想要開始有一些提升的東西拓展出來，借助不一樣材料、技術作為一個媒介，嫁接、重構，最后生成自己的作品，跳脫出來，不是為了去修復，而是想做出蘊含自己從業多年的感受、深層次語言符號的作品。跳脫出原有的那種框架，可以說就不是單純的修復了，而是借助這些東西去把它重構，創作成一件作品。

二、漆繕的現狀與發展局限

漆繕工藝能在近些年收獲較多的關注，這也與經濟、文化的發展、繁榮，與當代人們的思想觀念轉變、審美多元化有著很大關系。

（一）當“文藝”成為一種潮流

隨著“國潮”“收藏熱”“博物館熱”“茶文化”的興起，人們越來越重視對精神生活的追求，這也影響著這一行業的生存與發展。有很多年輕人，開始關注中華傳統文化領域，他們從小接受的美學教育比起老一輩更加完善與豐富，審美眼界都在不斷提高。這些傳統的器物滋養了我們的文化，如果有一個開放的渠道，相信會有越來越多人愿意參與進來。

（二）追求個性化、獨屬于自己的標識

當下的人，尤其是年輕人常常希望有能夠表達自己個性的方式，有獨屬于自己的領域標識。這也促進了各種私人訂制的興起，希望在茶壺、茶杯做一些獨屬于自己的標志，所以用鋦瓷的手法打造一個標志或者使用漆繕繪制一個特別的圖案，也成為消費者選擇這一技藝的原因。

（三）目前受眾群體的年齡層相對較高

漆繕工藝費工費時，能消費這一工藝的要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因此漆繕、鋦瓷面對的客戶大部分還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人，雖然也有一些年輕人對此感興趣，但目前所占比例相對較小。想要一件事物能夠一直傳承發展下去，并且展現鮮活的生命力，就需要更多的年輕人參與進來。現在所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里面的出不去，外面的進不來”，本身知道這項技藝的年輕人就不是特別多，又沒有廣泛宣傳的渠道，導致漆繕這項技藝推廣不出去，就算有人會對此感興趣也不知道如何接觸到它，或者根本無從了解它。當前漆繕的手工藝人們主要還是靠微信朋友圈與老客戶帶新客戶的方式來宣傳與銷售，還需要尋找一個更加廣闊且有效的宣傳途徑。

不過現在已經有更多的年輕人開始介入進來，他們的文化程度比較高，隨著傳統文化開始復興，其實現在年輕人還是非常推崇古代工匠的智慧，對“新事物”接受度比較高，也更喜歡有個性的器物及裝飾手法。

（四）國內博物館中相對較少

國內博物館較少看到有漆繕的展品，國外像美國大都會博物館、日本的國立東京美術館等，尤其在日本，很多瓷器上面多多少少都有用到金繕或者是鋦瓷。而國內博物館的藏品修復基本上是用石膏，因為石膏還原性對博物館的展示是非常便捷的，把原有的形狀修復還原之后，如果還需要再脫掉也是很容易的。因為石膏溶于水，很容易就能夠把它剝離，也算是最小的介入、可逆轉，同時也是可識別的，符合國際修復三大原則。但是國內博物館中見不到的話，大眾了解漆繕這一技藝的渠道就變得更有限了。

（五）化學材料進入市場所帶來的影響

天然生漆對我們人體沒有任何的不利影響，并且耐酸耐腐耐高溫，所以當下修復的首選還是使用大漆修復。但現在有些濫竽充數的，使用工業膠、502 膠、AB 膠等化學黏合劑來冒充修復，這種修復過的器物我們是無法日常使用的，因為一旦遇到高溫，它里面的很多有害的化學物質就會揮發出來，對身體不利。大漆修復能讓器物回歸生活，還原它們本身的功能性。比起使用有毒有害的化學黏合劑，修完了卻不敢用，漆繕的優點就體現出來了。

三、對漆繕工藝發展的展望

大部分漆繕藝人學習漆繕這門手藝，其實說白了還是出于自己的喜歡，喜歡這個東西才會把金錢、精力付之于此。但是任何的東西靠光熱愛是不行的，需要創造出效益來，要能養活自己，這個也是很重要的問題。如果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同時也能養活自己，就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同時，手工藝人們也在思考隨著未來智能化時代的到來，如果一味地固守傳統，可能會與當下隔著一面看不見的玻璃，會讓很多人覺得傳統手工藝和現代生活是完全脫離的。在現代化過程中，傳統手工藝必然是會受到一些沖擊，但是在沖擊的過程中，二者要不斷地交流融合，最后變成一個當下的東西——不只是存活在古代，也不屬于過于遙遠的未來。

不管是對未來的市場，還是對未來的整個社會文化環境，大部分漆繕藝人還是持有樂觀態度的，并且相信這門技藝或者說本行業一定會越來越好。傳統手工藝人也開始用更積極開放的態度擁抱未來。當然，當經濟、文化全球化發展之時，在吸取別的國家、民族的精華時，自己民族的文化也需要保持相對獨立的個性。

漆繕工藝的興起并非一個偶然的現象，也是當代物質文化高度繁榮背景下，“惜物”“惜福”“簡樸”“隨緣”理念的回歸。作為新興的、充滿活力的手工藝項目，它的未來會如何發展，我們只能靜待時光的校驗。

我們一直倡導留住民間工藝，留住我們的文化生存空間，留住那些民間文化的精神，留住手工藝人的手藝。比起將傳統工藝僅僅停留在櫥窗中展示，更深層意義的保護應該是讓傳統的民間文化、民間藝術形式在現代的生存環境中找尋到自己恰當的位置，重新煥發生命的光彩，讓它們融入我們日常生活的衣食住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