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抗疫背景下的國人群像
——評VR紀錄片《我生命中的60秒》

□吳建旺 李琳

VR與紀錄片

VR（Virtual Reality）即虛擬現(xiàn)實技術，是一種可創(chuàng)建和體驗虛擬世界的計算機仿真系統(tǒng)。VR技術在紀錄片領域有著天然優(yōu)勢，相較于倚重蒙太奇剪輯手法為受眾營造“假的真實”的類型片，VR紀錄片更強調(diào)不加修飾地讓受眾感受到現(xiàn)實生活般的真實感。2020年7月31日，中國VR紀錄片《我生命中的60秒》（以下簡稱《60秒》）成功入圍第77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jié)“VR競賽單元”名單，成為全球首部入圍國際A類電影節(jié)的疫情題材VR紀錄片。該片著重從普通民眾的視角，由124名拍攝者用VR設備記錄來自全國的參與者在2020年2月20日上午10點的故事，表達國人在疫情時期生生不息的精神面貌。

《60秒》的內(nèi)容創(chuàng)作特點

感官調(diào)動，多手段豐富觀眾感受。VR紀錄片的沉浸感主要來源于特殊頭戴設備所帶來的視覺觀感，能夠改變以往單一視角的信息接收方式，通過主動探尋來獲得更多信息。這一特點為紀錄片導演提供了新的創(chuàng)作方向。在《60秒》中，來自丹東的翟俊杰正在鏡頭前接受采訪，觀眾通過轉動鏡頭可看到背后桌上放著的獻血感謝信。通過簡單的視覺感官調(diào)動，觀眾就能在腦海里迅速把人物、地點、事件相結合，體悟導演巧妙的機位用意。在講述貴陽藍天救援隊成員曉軍時，鏡頭只正面展示他獨自一人蹲在某小區(qū)底下吃泡面。當觀眾旋轉視角120度后發(fā)現(xiàn)，在曉軍右側赫然出現(xiàn)了四名身著相同制服的隊員，他們或坐在垃圾桶旁的直條板凳上，或貓著身子坐在涼亭石臺上。通過快速的手部動作可以看出隊員都在抓緊時間吃泡面，這樣簡單的視角轉移給觀眾帶來了不同于以往直接展示全員吃泡面的感受，更加體會到防疫救援工作的緊迫以及志愿者們?nèi)粘５牟蝗菀住?/p>

在聲音設計上，借助VR設備360度進行聲音抓取能夠實現(xiàn)多種聲音的多層錄制，比如人物交談聲、風聲以及路過草地時的灑水聲等。將聲音與畫面有效融合能讓觀眾產(chǎn)生置身其中的臨場感，極大豐富觀眾的真實聽覺體驗。另外，導演還可人為加入畫外音效來引導觀眾注意力，豐富觀眾的想象空間。在重點抒情段落時，更可借助VR設備獨特的立體環(huán)繞式音場，加入合適音樂來強化抒情效果。在《60秒》開篇，導演通過三行簡單的字幕介紹新冠疫情影響和本片創(chuàng)作背景時，從四面八方傳來不斷的咳嗽聲、沉重呼吸聲和警笛聲交疊在一起，同時灌輸至受眾的聽覺神經(jīng)。這不僅成功塑造出多層次的聽覺空間，也向觀眾潛移默化地強調(diào)新冠疫情嚴重性，以及創(chuàng)作本紀錄片的嚴肅性。在講述來自威海的孫揚父子故事時，觀眾隨著機位在海灘邊運動，四周傳來的海鷗聲、腳底下海浪撲打沙子聲、風聲，忽遠忽近，忽大忽小，營造出真實豐滿的360度聽覺空間。憑借VR技術的天然優(yōu)勢，觀眾在觀看本片時在身體端成功鳴奏起一首關于看、聽、想的感官協(xié)奏曲。

飛天遁地，多方位呈現(xiàn)事件現(xiàn)場。一般的VR紀錄片在創(chuàng)作時，多使用固定機位架設VR設備（如多臺Go Pro相機安置在陣列支架）來記錄目標對象。由于機位無法移動導致在視覺畫面上缺少變化，在內(nèi)容傳達上較為呆板和機械。在《60秒》中，124位創(chuàng)作者借助不同的VR拍攝輔助器材，實現(xiàn)了畫面從靜止到移動，從定點展示到多方位呈現(xiàn)的提升。除常見的三腳架來支撐VR攝像機外，在片中還使用了多種輔助設備。

在展示雷神山醫(yī)院時，身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使用航拍機進行高空VR拍攝。在航拍機升空前移過程中，雷神山的全貌一覽無遺。畫面中跟蹤展示的解釋性字幕“雷神山醫(yī)院，13天建成，可以同時收治1600名危重癥患者”將觀眾快速帶入到全國疫情救治的事件中心現(xiàn)場，感嘆我國在基建和快速響應防疫工作方面的驚人速度。在展示疫情期間百業(yè)歇停時，導演使用車載設備將VR攝像機安置在車頂，如同雷達一般真實記錄車輛經(jīng)過的每一處街頭巷尾。畫面里零星出現(xiàn)的行人和偶爾駛過的車輛，搭配車內(nèi)播放的疫情新聞，共同營造了低沉抑郁的現(xiàn)場氛圍。在展示街道辦人員抗疫工作時，導演借助夾戴式設備將VR綁在運送生活物資的手推車上，隨著身著紅色志愿服的工作人員一同進入家家戶戶，敲門、問候、遞送物資。畫面內(nèi)容干凈利索，又不乏人情溫暖，觀眾如親臨現(xiàn)場一般，為微小記錄帶來更多的信息讀解。

百人參與，多視角勾畫國民群像。多人合作完成項目本就不易，而《60秒》僅內(nèi)容拍攝者就多達124人。導演萬大明在接受采訪時分享創(chuàng)作計劃和初衷：“首先要保持社交距離，項目全程都必須在‘云端’完成。通過社交媒體進行曝光，在全國范圍內(nèi)召集參與者進行創(chuàng)作，并遠程寄送VR拍攝設備，用網(wǎng)盤來傳輸拍攝素材，把一部紀錄片的創(chuàng)作變成全中國人民都可以參與的社會事件，在因疫情而隔離彼此的灰暗時刻用互聯(lián)網(wǎng)來傳遞愛與希望。”

在進行創(chuàng)作人員篩選時，導演盡最大可能擴大本片的記錄面，力求在片中展現(xiàn)不同年齡、行業(yè)、地域的人物故事，從而還原最真實的國人抗疫群像。在片中，有感嘆此生未見如此安靜上海外灘的當?shù)厝祟櫩。斜甲哂谫F陽小區(qū)進行消殺工作的藍天救援隊員們，有正在成都某醫(yī)院和醫(yī)生討論抗疫工作的衛(wèi)生督察員，有在小區(qū)樓下等待配送生活物資的志愿者們，有在北京國家體育場旁回憶當年母親參與抗擊SARS的孫競堯，有在上海東方明珠塔下落寞控訴因疫情導致創(chuàng)業(yè)困難加劇的徐修成，有站在福建省際公路卡口檢查站第一次當志愿者的謝永琪，有在杭州西湖空蕩無人亭中閑逛遛彎的紫帽大媽，有在重慶某小吃街無聊等候派單消息的外賣小哥杜建平，有在西藏滯留只能改拍當?shù)毓适碌挠跋駝?chuàng)作團隊，有在泉州七匹狼生產(chǎn)車間加班加點生產(chǎn)口罩和防護服的工人們，有為老伴而自學理發(fā)手藝的廣州蔡寶豐一家人。紀錄片通過展現(xiàn)124個鮮活的人物故事，借他們簡單樸實的口吻進行敘述，映射出當下14億國人的抗疫生活點滴。

細膩捕捉，多細節(jié)傳遞中式情感。情感是影像作品之所以動人的核心。《希德拉灣上空的云》的導演克里斯·米爾認為：“VR是作為一種藝術形式而誕生的，它是一臺移情機器，通過這臺機器，我們變得更加富有同情心，聯(lián)系更加緊密。最終，我們變得更加人性化。”正是對普通國人生活細節(jié)的大量細膩捕捉，《60秒》才能傳遞出富有韻味的中式情感，這也讓本片從眾多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最終獲得VR賽事殊榮。

來自無錫的王君浩在房內(nèi)輕聲走動，他拿起微單輕按快門給正在嬰兒床里熟睡的兒子拍了張照，小聲說了句“生日快樂”。工作繁忙的他感慨因疫情而多了與家人相處的時間。兒子醒來后，夫妻倆拿出準備好的生日蛋糕點上蠟燭，一家人哼唱著生日歌。在吹蠟燭時，由于忘記正戴著口罩夫妻倆吹了好幾次也沒吹滅最后一根蠟燭，簡單對視后兩人突然醒悟開懷大笑。借助VR設備“親臨”昏暗房間的觀眾，在燈光、聲音、氣氛的共同烘托下也融入了這小家庭的溫馨故事。來自河南鄭州的王昕息一家遇到了個難題，由于疫情影響導致外地護工無法按時回來，患腦梗偏癱的外婆的康復鍛煉任務只能交到母親手里。每天早餐過后，母親就會扶著外婆在一樓過道里來回慢走，幫扶時間久了母親和外婆的關系變得比以往要好了。王昕息一邊唱著帶有地域特色的歌一邊開懷地笑著，趁外婆休息時她在門口讓母親幫忙拍了張爺孫倆的合照，留做以后的一份念想。

VR紀錄片的困境與發(fā)展

VR技術自20世紀90年代初誕生至今，雖在2016年有過爆發(fā)式發(fā)展，但很快因影片造價高昂、生產(chǎn)門檻較高、觀看設備配套多且貴等原因沉寂下來。受制于當前VR技術，觀眾在長時使用VR設備時常因身體對現(xiàn)實和虛擬的不同步而產(chǎn)生眩暈、嘔吐等生理反應。鑒于目前VR技術的應用范圍小、商業(yè)需求低，給內(nèi)容生產(chǎn)與消費的兩端人群都帶來了影響。

新時期，憑借高速率、大容量、低延時等優(yōu)勢，5G技術將為VR紀錄片內(nèi)容生產(chǎn)、觀摩感受等帶來革命性巨變。隨著能夠模擬人眼逼真感受的8K攝像機技術的推廣，相信VR攝像機從2K升級到8K也指日可期。這一視覺感受的跨越將進一步提升VR紀錄片的真實感與“沉浸感”，現(xiàn)實世界與VR世界的界限也將變得更為模糊。

結語

借助VR設備的真實記錄，《60秒》展示了一個個充滿生活氣息的中國家庭故事，一張張?zhí)崈?nèi)斂勤勞樂觀的中式臉譜，在大量細節(jié)堆砌下的中式情感躍然畫上，給同樣經(jīng)歷著壓抑疫情生活的“觀察者”帶去了一份歡樂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