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派探索歷程綜述

孫小鈉

首都師范大學

“荒誕”一詞的英文為“absurd”源自拉丁語“absurdus”，原本是一個音樂領域的詞匯，指音樂的不和諧、不協調，后引申為與常理或禮儀不協調；在現代用法中，指明顯違背常理的，不合邏輯、荒謬可笑的 (Pearsall, J.,1956)。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經加繆等哲學家對“荒誕”一詞意義的擴大，也意指人類生存境況的不協調（王小明，1999）。1961 年馬丁·艾斯林發表《荒誕派戲劇》一書，第一次將“荒誕”這一哲學術語特別應用于戲劇，從而喚起對“荒誕”、“荒誕文學”的世界性的研究熱潮。但是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左右，荒誕這一研究主題開始逐漸淡出學者視野，對其研究也越來越少；進入二十一世紀之后，2006年正逢荒誕派文學巨匠塞繆爾·貝克特100周年誕辰，短時間內出現了許多貝克特相關研究。此外，新世紀以來，其他荒誕派作家也重新受到關注，學界對于荒誕派又重新燃起研究興趣。至于“荒誕”這一特定術語，并非起始于《荒誕派戲劇》，文學中的荒誕更是在文學誕生之初就早已有之。“荒誕”這個概念也并非始終如一，它因時而移，因人而異。本文系統梳理了五十多年來重要學者對荒誕派的相關解讀，從中可以發現，學者對于荒誕派作家和作品的理解各有異同，值得引起學界注意并進行進一步討論。

在荒誕派經典書籍《荒誕派戲劇》（1961）中，馬丁·艾斯林對荒誕派戲劇進行了定義，他延用了歐仁·尤內斯庫對于荒誕的看法：“荒誕是缺乏目的，切斷了他的宗教的、形而上的、超驗的根基，人迷失了，他的一切行為都變得無意義、荒誕、沒有用處。”許多荒誕派作家都被艾斯林涵蓋其中，他詳細介紹了五位荒誕派大師，包括塞繆爾·貝克特、阿爾蒂爾·阿達莫夫、歐仁·尤涅斯庫、讓·熱奈和哈羅德·品特，之后簡介了讓·塔爾迪厄、鮑里斯·維昂、迪諾·布扎蒂、愛橋·德里科、費爾南多·阿拉貝爾、馬克斯·弗里施、羅貝爾·潘熱、愛德華·阿爾比、杰克·蓋爾伯等多位具有荒誕派特點的作家。他將荒誕派戲劇按照以下標題分類：純戲劇，小丑、玩笑、胡鬧，胡說八道，和夢境幻想文學、常具有強烈寓意成分。在這本書中，艾斯林總結了荒誕派戲劇的基本特點：(1)荒誕派戲劇不會將語言作為表達深層意義的工具，不以傳遞信息為主，而是表現個人的基本處境，戲劇性較弱。(2)荒誕派戲劇中人物間的溝通通常是一種破碎的形式。(3)荒誕派作品基本是循環結構，結尾狀況與開頭幾乎沒有區別。

Arnold P. Hinchcliffe 出版了 The Absurd (1969)，總體來看，Arnold P. Hinchcliffe 首先發表了對于荒誕派整體派別的看法，并評論了艾斯林的The Theatre of the Absurd,而且試圖把荒誕派列為先鋒派藝術，并不自成一派，與艾斯林的荒誕派是獨立派別的觀點相反。具體說來，書中關于荒誕派的想法和艾斯林的頗有不同，比如對愛德華·阿爾比的解讀和艾斯林對阿爾比的看法就頗為不同。雖然馬丁·艾斯林在某種程度上將愛德華·阿爾比視為荒誕派作家，然而Arnold P. Hinchcliffe提出，考慮到愛德華·阿爾比本人并不認可荒誕派這個標簽及其作品風格的多樣性等因素，比如阿爾比的《動物園的故事》可歸為典型的荒誕派作品，但是《貝西·史密斯的死》雖包含幻滅元素，卻實則是一種現實主義，另外在《誰害怕弗吉尼亞·伍爾夫？》中，阿爾比又采用了自然主義的寫作手法，所以Arnold P.Hinchcliffe建議最好簡單地將阿爾比視作阿爾比，其風格自成一派，而不是將其歸為荒誕派作家。

Hardy, J. Edward (1990)認為艾斯林僅對歐洲的荒誕派戲劇家進行了詳盡全面的介紹，對美國的荒誕派劇作家只是簡單寥寥數筆，其中尤其對于美國荒誕派劇作家愛德華·阿爾比和亞瑟·科比特存在誤讀。Hardy, J. Edward認為，如果一出戲劇讓觀眾可以產生一種徒勞感，而這種徒勞感的形成原因是宇宙自身無意義，那么這出戲劇就可以歸為荒誕派戲劇。他通過詳細分析阿爾比的作品《美國夢》，發現此劇作在結構上屬于荒誕派，然而主題與荒誕派慣常表達的主題并不相同，因此并不認同艾斯林將《美國夢》僅認為其結構符合荒誕派就歸于荒誕派的做法。這篇論文展示了荒誕派作家和作品的解讀的多樣性，為后代學者繼續對荒誕派作家和作品進行不懈思考和點評提供了較好范例。

The Absurd in Literature（2006）是二十一世紀以來第一本詳細全面回顧荒誕派文學的書，不僅包括荒誕派戲劇，也包含荒誕小說和詩歌的分析。書中列舉了荒誕一詞的多個定義，比如包括牛津英語詞典對荒誕的解釋，歐仁·尤內斯庫和薩特等多位學者對荒誕的理解。另外這本書回顧和厘清了荒誕派的理論基礎和歷時發展變化，拓寬了荒誕派的分類，比如將丹尼爾·哈姆斯視為極簡荒誕主義。

Bennett, Michael Y（2011） 在 Reassessing the Theatre of Absurd 中提出了解讀荒誕派戲劇的新方法，即從倫理寓言的角度對荒誕派戲劇進行重新解讀。原因是貝奈特認為艾斯林將加繆歸為存在主義者是一種誤讀，而且艾斯林誤解了歐仁·尤內斯庫對荒誕的解讀，并在沒有考慮語境的情況下將其翻譯并基于此進一步對荒誕進行解釋。作者認為加繆在《西西弗斯神話》中表現的哲學理念是，為確保我們可以將生活變得有意義和目標，我們應充分認識到生活的荒誕性；作者列舉了近年許多學者對加繆的研究，經過重新仔細研究他們發現，加繆實則反抗虛無的存在主義。所以貝奈特提出如果重新對加繆進行解讀，即認為加繆不是存在主義者，相反加繆實際上反對存在主義，那么可以重新理解荒誕派戲劇，對經典荒誕派作品也會形成其他版本的解讀。至于荒誕派戲劇，貝奈特則認為，荒誕派戲劇的內容實際上并不是關于荒誕自身，而是考慮到我們的荒誕的處境和環境，荒誕派戲劇旨在讓我們的生活變得更有意義。

Hillary Ione LaMont（2012）認為艾斯林對加繆的解讀比比較狹隘，所以他建議重新解讀加繆和荒誕主義，并重新對阿爾比的作品風格進行歸類。通過具體分析加繆的小說片段，本文作者論證了加繆作品中展現出三種不同類別的荒誕主義：順從性荒誕（resigned absurdism），通過自己理性的思維來掌控這個非理性的世界；反叛性荒誕（rebellious absurdism），反抗被動性、孤立性行為和人類世界中的不公現象，從而揭示人類生活和人類團結中的積極方面和二元荒誕（dualistic absurdism），綜合了反叛荒誕主義和順從荒誕主義的特點，作品中的角色既會一直試圖通過自己理性的思維來掌控這個非理性的世界，也會反抗被動性、孤立性行為和人類世界中的不公現象，從而揭示人類生活和人類團結中的積極方面。通過分析，作者認為愛德華·阿爾比作品展現了二元荒誕主義。

Bennett, Michael Y（2015）較為全面地總結了荒誕派文學，其中包括荒誕派的理論回溯，荒誕派文學的奠基大師和各個時期對荒誕派較為重要的歷史運動和歷史事件，并且列舉了許多荒誕派作家并對其重點作品進行分析。比如在評論愛德華·阿爾比的章節中，貝奈特提到阿爾比非常重視作品中的語言，比如語言的清晰和精確性。作者總結了阿爾比的作品較為明顯地體現了上文提到的艾斯林總結的荒誕派作品的四大特點；但阿爾比并不拘泥于荒誕派的上述表現形式，他的作品受到實驗戲劇的影響，打破了戲劇中的“第四堵墻”，讓觀眾參與其中。經過上述梳理，可以發現，自馬丁·艾斯林首次提出荒誕派以來，評論家和學者對于荒誕派作品的解讀持有不同見解，對于荒誕派別包含的具體作家也意見不同，也因此荒誕派作家和作品還值得我們進行深入研究和探討。

Bibliography：

[1]Pearsall, J. (1956). The new Oxford dictionary of English.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Inc.

[2]王小明.荒誕溯源與定位[J]. 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99(06):8-14.

[3]Esslin, M. (1960). The theatre of the absurd. UK:Vintage.

[4]Arnold, P. Hinchcliffe. (1969). The Absurd. New York:Routledge.

[5]Hardy, J. E. (1990). Martin Esslin and the American absurdists: A "Viewer response" analysis of American playwrights discussed in "The Theatre of the Absurd". (Doctoral dissertation).

[6]Cornwell, N. (2006). The absurd in literature. 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7]Bennett, M. Y. (2011). Reassessing the theatre of the absurd: Camus, Beckett, Ionesco, Genet, and Pinter. New York:Palgrave.

[8]Lamont, H. I. (2012). The existence of dualistic absurdism:Presented by Albert Camus and generatively absented by Edward Albee.. (Doctoral dissertation).

[9]Bennett, M. Y. (2015). The Cambridge introduction to theatre and literature of the absurd.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