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類學的角度看地攤經濟的文化價值
——基于蘭州西關地攤夜市的調查

寇溪潔/蘭州大學

一、地攤中的“文化”

對文化的定義大體上可以劃分為廣義的理解和狹義的理解兩大類。廣義的文化是指人類所創造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總和。狹義的文化是指人類所創造的精神財富的總和。在文化的發展過程中，具體的文化事項可以象征、代表文化的符號，并且能夠促進文化的發展。一個城市的文化，便代表了這座城市，每一座城市都因擁有不同的文化而形成其獨特的氣質，南方城市的秀美溫柔，北方城市的粗獷壯麗，每個城市中，有關人們衣食住行的一切民俗與藝術，構成了這個城市的文化。

在“地攤”一詞成為熱門話題后，各大報刊媒體，網絡社交平臺，都瘋狂涌現關于“擺地攤”的各種段子，從整體來看，雖然網民們號召著“全民擺地攤”，但大多只是準備參與，其實并不是真的要依靠它“發家致富”，是抱著“好玩”的心態參與的。這意味著地攤經濟給社會帶來的不僅僅是經濟效益，還有很大的文化價值。對中國來說，發展地攤經濟最重要的目標是發展經濟。對普通民眾來說，地攤經濟是一種可以全民參與的經濟模式，門檻低，限制少，從剪紙刺繡、到風味小吃、書畫古董、木雕器具、玉石文玩，各式各樣，雖然不是琳瑯珠寶，確實充滿著文化氣息的城市名片。

在擺地攤的人中，大體可以分成兩類，一類是以地攤作為謀生手段的，對他們個體來說，出攤的意義在于最大程度的賺到更多的錢，出攤種類的決定因素是經濟收益，利潤大，銷路好的產品是他們的首選，另一類是不以地攤作為謀生手段的，他們可能只在周末出攤，并且時間也相對較短，他們出攤種類的決定因素并不是經濟，而是去“賣自己喜歡的東西”，他們的存在更像是一種文化符號，希望自己喜歡的東西能夠被別人也喜歡，出攤的同時也是在尋找著同類，這類人通常是年輕的群體，他們向往著被認同，向往著共同的熱愛。

在以地攤謀生手段的人群中，按照出攤的種類又可以分為傳統類和現代類，傳統類包括傳統的手工、小吃、技藝；現代類包括販賣現代工業化的商品，別的地區的特產等二次加工類商品。每一個城市都有自己獨特的小吃，這是城市的文化，能夠喚起人們對于這座城市的歸屬感，“在外地上大學的四年，我真是想死蘭州的牛肉面了，那邊沒有一家牛肉面正宗的。”一位受訪者這樣說，食物為人們提供味覺、嗅覺、視覺在內的感官體驗，由食用體驗所獲得的味覺感受能夠結合當下的情境留下長時記憶。能夠喚起過去對于食物味道、飲食情境、個人感受和情緒的回憶，重現保存在人們記憶之中的這座城市潛在的民俗。

二、不同群體所體現出的文化價值

(一)對個人來說是興趣愛好和滿足感

對于一些不以擺攤謀生的人來說，“擺地攤”似乎是一種娛樂消遣活動，并不是一項賺錢謀生的職業，而更像是給個人一個面向大眾的展示的舞臺，小a是一名在校學生，周末會在蘭州市某地下通道內彈吉他賣唱。

最開始出來唱歌一部分原因錢不夠花，另一部分原因就是對唱歌的喜愛，后來在這個過程中還有被人夸獎甚至追求的情況，讓自己得到了很大的滿足感，就不知不覺的堅持下去了。但是今年因為特殊情況學校管制已經很久沒有出去過了。

從與他的談論中得知，他每一次出去唱兩三個小時的收入只有120-150的收入，單看收入的話，一小時40-50元并不算高，甚至可以說，比起大學生偏愛的兼職—家教來說，是相對比較低的收入，但是對小a來說，這是他的舞臺，是對自己興趣的熱愛，能過獲得個體的滿足感。

b小姐是一名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在周末的傍晚會去出攤賣自己做的蝴蝶結發飾，前前后后有一年多的時間。

因為我自己挺喜歡這樣的小東西的，以前上學的時候就喜歡自己做，做多了也會送一些給朋友，然后發現朋友很喜歡，就想著可以做一些賣出去試試，其實我上學的時候就有出去擺過，但是那個時候管的還比較嚴，我發現和老奶奶們擺在一起就不容易被趕，因為老奶奶們總是會找到最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然后我就周末的時候跟他們一起出攤，其實掙得也不多，小本生意嘛，就是覺得自己做的東西別人能喜歡特別開心。

在b小姐的談論中，一個個的蝴蝶結像是她的得意之作，能有這樣的事情讓自己堅持自己的興趣愛好，這種滿足感往往多余掙錢所得來的。

(二)對社會來說是非遺的傳承

優秀傳統文化總是凝聚在街頭巷尾，泥人，糖畫，九連環，這樣凝結著人類智慧的技藝，愿意欣賞他們的人很多，而愿意學習的人很少，很多傳統的技藝面臨著失傳的危險。而很多這樣的傳統技藝伴隨著地攤的蓬勃發展重新綻放出生機。云南騰沖的“95后”糖畫小哥杜安明，花錢專門學了糖畫的手藝，在游樂園外擺起了地攤。這個年輕人是一名孤兒，被爺爺奶奶帶大，原本去了省城昆明做手機生意，但是賠了錢又回到了家鄉，認識了家鄉做糖畫的老先生，花錢學會了這個手藝。糖畫原本就是中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受到很多孩子們的喜愛，在賺到了一些錢后，杜安明開始在抖音等短視頻軟件上上傳自己做糖畫的視頻，并計劃和朋友們開一個面向兒童的糖畫體驗班，教孩子們做糖畫，把這種手藝傳承下去。

楊同喜是陜西省唯一一個游戲類非遺項目——“古典益智玩具九連環制作技藝”傳人，他制作九連環40余年，楊同喜一生都在跟這九個圓環打交道，20世紀九十年代，他回到西安，在廟會周圍擺起地攤，并在一次廟會表演中表演了九連環的技藝，被群藝館的工作人員發現，在2009年成為了省級非遺傳承人。兒時貧寒，有幸拜師到制作九連環的老師傅門下，此后一生變都與此打交道。在科技發展的今天，九連環的制作早已工業化，楊同喜依舊用手工制作的方式將傳統的技藝流傳了下來，嘗盡人生百種苦，九連環贈予他童趣。成年后，品盡浮華滄桑，九連環讓他時刻謹記祛驕戒滿，凡事需深思。“已近花甲之年，我只想把經典流傳下去。”

(三)對城市來說是獨特的名片

一座城市就如同一個人，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八十年代以來城市化的發展使得城市被鋼筋水泥包圍，越來越趨于相似，城市的自身特點被相同的城市化進程所埋沒。近年來，打造城市的“獨特性”成為每個城市追求的目標。

獨特的飲食文化是打造城市“獨特性”具有標志性的一項內容，飲食文化定義為人類歷史發展進程中有關于食物獲取、制作、飲食消費過程中的技術、科學和藝術，以及與飲食有關的觀念、習俗慣制、思想、哲學等食生產和食生活的全部食事要素和關系的總和。民以食為天，一座城市滋養著一方百姓，孕育出獨特的飲食文化，傳承著一代又一代的文化遺產。

在蘭州市某小吃夜市街道，共有攤位123家，其中蘭州特色的傳統小吃有86家，占到全部的69%，其余各類水果，果汁，海鮮等其他類小吃占到剩余的31%。可以看到的是，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地游客，都更偏向于傳統的小吃。近年來，傳統的本地小吃也開始融入現代的元素，更加符合潮流，適合現在年輕人的口味。甜胚子是蘭州的一個傳統小吃，是使用燕麥加入酒曲進行發酵，然后兌水食用的一種飲品。蘭州本土品牌“放哈”用甜胚子加入奶茶，制作成甜胚子奶茶，受到年輕市民的喜愛。有趣的是，放哈在蘭州市某夜市街道也有地攤攤位，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傳統小吃行業是城市歷史與城市文化的一部分，也是城市文化延續和發展的方式。小吃所包含的智慧和精神意義通過人為的力量得到傳遞，可以激起人們的情感共鳴。飲食行業不僅是關系經營者們的生存，而且關涉城市人群的生活，關涉著每個現代人的心理，家庭，和文化。這樣的文化成為城市最具有特點的一部分，也同樣是當地人們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三、地攤文化的發展空間

使地攤文化能夠成為城市的獨特的名片，首先，應當支持帶有地區民族特色相關的手工藝，小吃，表演藝術走上街頭，走入群眾，給優秀傳統文化以發展的土壤。其次，目前地攤管理仍然存在缺點，以蘭州市夜市地攤為例，地攤中人流較多存在安全隱患，而硬性管理又會導致失去活力，對其管理還應該尋求更多的靈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