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辭

文 范 明

理想的下午

理想的下午是幾聲鳥鳴

跟隨著藍色的天光

在幽靜、斑駁的小路上漫步

路邊的植物挺直了腰身

一只白鷺掠過水面

飛過鑲著金邊的黃昏

魚兒游來游去

晚風吹一下，水就漣漪起來

糖膠樹

我經過一排糖膠樹

樹有樹的領地

哪些葉子屬于它

哪堆花瓣圍攏來

不由分說，一茬接一茬

小碎花撲簌簌地

落滿路邊的小轎車頂

像一輛輛花車

嗯，秋天要出閣了

灰喜鵲

我們對著大山喊：哇——

一只灰喜鵲撲騰一下

飛到一棵柿樹上

又撲騰一下，不見了

過幾天我發現

它飛到一幅水墨畫

一樹盛開的紫荊花上

秋雨圖

細雨綿綿，云霧環繞

溪水潺潺流過小橋

翠菊，牽牛花，不知名的野花

在雨中冷得打顫

黃昏時，山谷更寂靜了

路燈掛出一束雨林，雨絲紛飛

又落入滔滔不絕的河流中

瓦窯村

緊挨著樓群

前面是一片草坪和一片水域

陽光充足的時候

我喜歡走走那里曲折的橋廊

潛在水面的小魚

吐出小雨點一樣的水泡

流水平靜如微風

站在天橋上遠看，樹蔭濃密

草坪小了，水域小了

人也是小小的人

十字架高聳教堂的尖頂

好像這一切

都是神的安排

微風湖

我叫她微風湖

湖中有一處亭子

就叫微風亭吧

真清爽啊

無論風從什么方向來

湖水低眉

善解人意

鳳凰木沉甸甸了

蔥蓮慢騰騰爬上山坡

白花海上來，花為善者開

風不由自主

往一個方向吹

推著湖水，推著我

微風亭沒有動

陽光如杯子

恰好在午后，陽光從爬滿綠葉

的窗戶照過來

在毛絨絨的沙發上靠著

取一本書，陽光泄露

影子發亮的部分

一首詩寫著：

“杯子在梳妝臺上叮當作響”

我感到屋子里

陽光如杯子，清脆又自在

背景墻上，言語各自起風波

虛虛實實，鋒芒暗藏

如遇智者，可與之碰杯

相談甚歡

煮茶，翻書，吃櫻桃

茶幾上香爐細煙裊裊

兩個石頭仙人作揖問道

當我起身離開

還聽見盛滿陽光的杯子

在敞開的門邊，叮叮當當的余音

清歡辭

窄巷子拐角的屋檐

掛著兩只紅燈籠

樹蔭斑駁，泉眼無聲

小池塘水漲

荷花臥在水面

蜻蜓與一片荷葉嬉戲玩耍

大榕樹善意地垂下枝條

天空披著水藍的布衣

清淡的風，白云如絮

一樹火鳳凰又爬上了農家的院墻

兩只白鳥

一只白鳥在水上飛過

接著，又一只飛到草叢

優雅輕盈，在淺水上停留片刻

又調皮地飛到樹上

另一只飛到橋欄上站著

仿佛有什么事讓它生著悶氣

星期六，兩只白鳥都沒有飛來

人們在河邊溜達

孩子們用網兜兜魚

也兜住了水和白鳥停過的地方

木門旁的小貓

一扇木門旁

我們驚嚇到一只小貓

她那么小

我猜只有兩三歲

淡黃色的絨毛

太陽下晶瑩剔透

我們涌出內心的慈悲

有人蹲下身摸摸她的頭

她喵喵叫兩聲

并不逃避短暫的撫愛

我在門邊拍照

她伏在身后

我感到她的體溫

和村莊柔軟的部分

小鎮初夏

小鎮的初夏是安靜的

公交車在寬敞的馬路上

慢悠悠地停靠站臺

又慢悠悠地開走

一叢藍色的小花扎堆地

擁入花壇，海風

把街道吹得些許空曠

我的淡紫色草帽跟著我

來到街角，咖啡店里

燈光若隱若現

人影三三兩兩

樹上夏蟬叫幾聲

仿佛要攪亂時光清涼的影子

小鎮上，留下斑斕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