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騫
天邊的太陽已經漸漸西落,整個天空慢慢由絳紅色變成黛青色,最后終于成為墨一樣的黑色。在玉山前的一個小村莊里,只有幾點橘黃色的煤油燈搖曳著,窗戶上的人影被無限放大,顯得詭異可怖,遠處幾聲狗叫傳來,這夜更顯得安靜了。
在一處民房的外圍墻下,幾個身影貓一樣地出現了,他們來到房前,敲了三下門,隔了一小會兒又敲了兩下,屋里的燈馬上熄滅了。房內一個渾厚的聲音低低地傳出來:“誰?”幾個身影中為首的那個人也輕聲回應:“有上好的金雞納霜要不要?”“帶了幾盒?”“三盒!”
話音剛落,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幾個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黑魆魆的房間里。
屋里慢慢又點亮了幾盞煤油燈,黑煙直直地延伸上去,每一盞燈周圍都已經坐了一些人,他們全都穿著粗布灰軍裝,打著綁腿,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些許的疲倦,但面色依然剛毅,眼神里透著一股子精氣神。他們三三兩兩地坐在長板凳上,看著剛來到的三個人,他們彼此點點頭,苦笑一下,便找地方坐下了。
這時渾厚的聲音又響起來了,他是今晚會議的召集人,東安縣姚莊村民兵支隊長姚德福。姚德福壓低著聲音說道:“同志們,今晚開這個會,議題很明確,就是要總結突圍經驗,悼念我們前天突圍時犧牲的戰友,就是區報社的記者韓三衛同志。”他停下來看了看會場的同志們,一個個都低著頭不說話,有幾個女同志還落了淚。姚德福繼續說:“不要這么垂頭喪氣的,同志們,韓三衛同志是為了民族解放大業而光榮犧牲的,我們應該提起斗志,完成他未竟的事業!”說著,姚德福攥緊了拳頭,在大家面前揮舞了幾下。
屋里的人慢慢抬起頭來,望著姚德福,用堅定的眼神回答了他。
姚德福伸手指了指坐在邊上的一個女同志:“王秀云同志,你是區文工團的代表,我們祝捷大會的時候都聽過你唱《永遠跟黨走》,你再唱一遍,一是為悼念韓三衛同志,二是鼓舞鼓舞大家伙的士氣。來吧,王秀云同志,站起來,唱一遍。”
大家紛紛轉過頭,看著王秀云,王秀云慢慢站起身來,有點哽咽地說:“姚隊長,我是要服從命令的,可是我一想起韓三衛同志的死我就難受得很,真是唱不出來啊。”說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了下來。她這一哭,引著其他幾個女同志也跟著輕聲哭出聲來,幾個男同志也紅了眼,強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
姚德福看著大家,自己剛剛做的動員好不容易把大家伙從失去好戰友的悲傷中拉出來,一下子又被王秀云的情緒感染,回到了傷心中去。
姚德福擺擺手,示意王秀云同志坐下,他正要繼續講話,就在這時,聽到村外一聲槍響,大家都立刻站了起來。
姚德福馬上吹滅了眼前的燈,急促地叫道:“熄燈!不要慌,不要亂,都蹲下!保持安靜!”
所有人按照姚德福說的,全都就地蹲下,悄無聲息地拿出武器,打開保險,時刻準備戰斗。過了大約一頓飯工夫,再沒有聽到槍響,姚德福做出判斷說:“這是旁邊據點的偽軍干的好事,估計是走夜路心虛,給自己壯膽,要么就是半夜偷摸地抓壯丁。偵查員沒有來報告敵情,問題不大,我們繼續開會。”
但是姚德福只點了自己跟前的燈,然后轉頭依然用低低的聲音向大家說道:“這次突圍,是我們的情報工作沒有做扎實,誤入敵人‘掃蕩’的伏擊圈,結果造成了人員傷亡。這件事我負有主要責任,我向大家檢討。”頓了頓之后,他又說:“事前得到情報,敵人要開始對我們縣進行‘掃蕩’,按照上級指示精神,為了保全有生力量,支隊要進行轉移。縣報社、文工團等非戰斗單位人員也跟隨部隊一起行動。我們事前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研究了轉移路線,行軍隊伍建制,確定了臨時戰斗小組,也預想了幾種與敵遭遇的可能,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的情報還是來得太遲了,沒能夠做到隨機應變,還是按原計劃轉移,結果一頭扎進敵人的口袋里了。”
姚德福說到這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輕聲清了清嗓子:“具體突圍情況,我已經寫了報告,向上級做了詳細匯報,在這里我就不多說了。在座的大家都是親身經歷過的,可能詳細情況比我還要了解。我要強調的一點就是,今后咱們一定要注意情報工作,充分利用家屬在縣城做買賣、開飯館等便利條件,從敵人嘴里獲得最新最有價值最準確的情報。”
坐在對面的一個中年大漢,稍稍舉了舉手,說:“隊長,你總結得對,我同意。這次突圍俺們二班擔任掩護,猛打猛沖才打開了一個突破口,二班八個人陣亡了兩個,掛彩了四個,但是大部隊沖了出去,也值了。”
中年大漢還想說什么,姚德福說:“二班長說的情況我都了解,二班人員素質高,作戰勇敢,歷來都是尖刀班,沖在最前面。這次沒有你們這一頓猛沖,把敵人牽制住,后果確實不堪設想。我代表支隊,代表縣報社、文工團向你們表示感謝!”
中年大漢連連擺手:“俺可不是來邀功請賞的,俺只知道服從命令,打他狗日的小日本。”大家都被他這一句粗話逗笑了,會場氣氛輕松了許多。
姚德福也笑了笑,隨即又嚴肅地說:“同志們,這次突圍成功,我們沖出了包圍圈,算是一次勝利。但是不要驕傲,我們畢竟還犧牲了一些優秀的戰友啊!”
大家的頭又深深埋到了胸前,肩膀一聳一聳的。
姚德福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筆記本,堅定地說道:“抬起頭來,同志們!”
大家抬起頭看著姚德福手里的日記本,在跳動的火苗照耀下,封皮有些發黑,像是被什么東西洇染過了。
看著大家有點迷惑的眼神,姚德福說:“這是一本帶血的日記本,它的主人就是韓三衛!”
“啊!”大家禁不住輕聲驚呼道。
姚德福豎起食指,放在嘴唇邊,“噓”了一聲。
緊接著,他翻開第一頁,上面也是大片的血漬,姚德福放在燈下,凝神讀著上面的字,一字一句地讀道:“我愿用手中的筆桿作槍,向敵人射出最精準的子彈!”
所有人都抬起頭來,神情凝重地看著姚德福,靜靜地聽他讀每一個字。
姚德福又翻了一頁道:“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八日,陰,北平。最近總是不太平,街上人來人往,但都行色匆匆,父親上午出門,下午方歸,便喊來大著肚子的母親兩個人敘說好久。末了,又叫我來到堂屋。只記得母親臉上有淚,父親面色沉重,他說日本人昨天在盧溝橋已經和二十九軍打起來了,看來北平也不能呆下去了,書沒法教了,一張書桌也放不下了,我們還是南下武漢,先去找我的同學避避風頭吧。于是,我們收拾了一些行李,父親帶上一本最喜歡的書,又雇請一個鄰居代為照看這棟還不知道命運如何的房子,大家一起跟著向南逃難的人群走了。”
“民國二十六年八月十五日,多云,地點未知。斷斷續續走了一個多月了,一路上經歷千辛萬苦自不必說,母親大著肚子著實不方便,一天走不了幾步路。父親找了一輛板車,又雇了個莊稼漢,談妥了價錢,讓他駕著車,從這個村走到下個村,就這樣像是畫一條線段一樣,慢慢要畫到武漢去。聽父親說,走了這些天還沒走出熱河地界,我看他頭發都白了一多半,急的!路上還老是有敗退下來的兵痞子,罵罵咧咧地搶吃搶喝,誰敢反抗少許,便招來一頓毒打。難民們敢怒不敢言,只是提前都互相提個醒,把能藏的全藏起來,他們找不到什么頂多罵兩句也就算了。我腳上磨出了幾個水泡,疼,但是沒有聲張,咬著牙慢慢跟著車在后面走。母親給我講過岳飛精忠報國的故事,我也看見過很多同學留了一張字條就參軍了,他們的母親來我家抹眼淚,但我想,要不是父親讓我照顧母親,而母親又懷著身孕,我也早跑了。好了,先寫到這里吧,夜里費燈油,也容易暴露,昨天聽說,日本人的飛機還時不時地轟炸呢。”
“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底,晴,鄭州。日記本還留著,可是筆卻丟了,所以有幾個月沒辦法寫,在鄭州,搞到了一支鉛筆,逃難以來,我大概是第一次笑出來。離開北平快半年了,我有了個弟弟,但是一路奔波,母親吃不上一頓飽飯,營養不好,面黃肌瘦,哪里有奶水給弟弟呢?好在這一路上,好多村子的大爺大媽看我們一家可憐,從自己本就不多的口糧里給我們一些,常常是一天一頓稀粥,我越喝越餓,即便如此,我看著可憐的瘦弱的弟弟,連啼哭都沒有力氣了,便偷偷掉了幾次眼淚。父親也清瘦了許多,但還不忘讀書看報,每到一處較大的縣城,都要去搜集一些報紙來看,看完便唉聲嘆氣,哀嘆時局一日不如一日,只是寄希望于遙遙無期的武漢同學能夠找個謀生的差事做。可是,不但北平沒有音訊,連武漢也斷絕了聯系。戰事吃緊,哪里能夠顧得上一個書生的信件往來呢?在鄭州,呆了幾天,又聽到一些風聲,估計又要往南去了。”
“民國二十七年一月,晴,河南某地。我含著淚寫下今天這篇日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們好像離武漢越來越遠。為了躲避日本人的空襲,我們改為晚上出發,弟弟也能夠睡得熟一些,我們也走得快一些。這天,父親找了個當地向導,給了些錢,希望他能夠帶著我們越過鐵路線,繞過日本人的封鎖溝。他拍著胸脯說,中,你們晚上到村頭集合,還有些人和你們一樣,也要過鐵路呢。到時候,你們一家隨著大家伙一起走,只是記住不要出聲!保準給你們領過去。父親千恩萬謝地送走了這個向導,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里止不住亂跳,好像預感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兒。當天晚上,我們好多人一起,大概有幾十口子人,都來到村頭集合,等了大半天,那個向導才來了,對我們說,都不要說話,什么聲音都不要出,彎著腰慢慢摸過鐵路線,過了鐵軌就順路跑,到王各莊集合。大家都點點頭,跟著他走了。可是,在爬鐵路路基的時候,‘咣當’一聲響,嚇得所有人都一哆嗦。這一聲,我永遠都忘不了,在寂靜的夜里分明成了大喇叭一樣的響亮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很快,遠處來了一個小白點,伴隨著‘況且況且’的聲音,白點迅速擴大,一道光射了過來,緊接著就是噼里啪啦一陣子彈出膛的射擊聲。因為日本人的巡邏車開了過來,對著人群瘋狂射擊,逃難的人一下子炸了鍋,各自奔跑逃命去了。有的剛站起身來就被子彈射中,接著撲倒在地,倒地時還保持著向前沖的姿勢。有的打中了腿,倒在鐵軌上無法動彈,被巡邏車軋了過去。我緊緊攙著母親腋下,盡量彎著腰隨著人流沒頭蒼蠅似的跑著。突然,母親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我嚇壞了,趕緊撲上去,使勁晃著母親,嘴里喊著媽媽。慌亂中,母親看著我,連說沒事,只是被打中了胳膊,胳膊用不上勁了,讓我把弟弟抱過去。我接過弟弟,緊緊地抱在懷里,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日本人的巡邏車已經用子彈、探照燈驅散了逃難的人群,他們正在返回據點,只是探照燈還在尋找著什么似的,零星的槍聲還在響。母親急切地對我說,快裝死,千萬別動彈!就這樣,我和母親僥幸逃過了一劫。當一切重新歸于平靜的時候,母親強忍著槍傷帶來的劇痛,領著我輕聲喊著父親的名字,但是沒有人回應。母親自我安慰說大概是已經跑過鐵路線了。到天亮的時候,我們來到了王各莊,接應的人看我們一身血,趕緊給我們找了戶人家暫時歇息一下。這時候,弟弟還在我懷里呢,只是一晚上了,一點動靜都沒有。母親任由鄉親們包扎了傷口,便要看看弟弟,我把滿身血的弟弟抱過去。旁邊的一個大嬸好像看出來了什么端倪,對母親說,生死由命啊,便捂著臉嗚嗚地哭了。母親急急地接過去,又是親又是抱,還扯開衣襟要喂奶,可是弟弟緊閉著雙眼,臉色煞白,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應。母親哪里受得了這個,嚎啕大哭起來,我也跟著在一邊哭。老鄉們都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勸母親不要太傷心,一個個都咬牙切齒地罵著日本人禽獸不如。過了不知多久,母親愣愣地坐在床沿上一動不動,懷里的弟弟已經被抱走了。后來一個鄉親回來對母親說,孩子已經埋了,埋之前凈了凈身,用一塊嶄新的白布包裹著,還臨時做了個小棺材,挖了個很深的坑埋了。母親點點頭,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我們就在王各莊住了下來,母親一邊養傷,一邊打聽父親的下落。我整天圍著母親轉,她哭我給她擦眼淚,她餓我給她端飯,我身邊就母親一個親人了,我可不想失去她!”
“民國二十七年二月,晴,河南王各莊。自從那次越過鐵路線失敗后,我和母親便呆在這個村子里。母親常常是一坐就是一整天,不說話也不吃東西。我呢,跟著鄉親干點零活,甚至有時候跟著到地里去拾掇莊稼。母親的傷好得也差不多了,這天,母親終于和我說話了,說要繼續去武漢,說不定父親已經到了武漢,在等我們的消息。我們打包好了行李準備出發,鄉親們知道了,都來道別。我們抹著眼淚在村頭準備離開。這時,一陣巨大的轟鳴聲從頭頂傳來,好像炸雷一樣,耳朵嗡嗡地響著。不知道誰喊了一句,空襲啊!鄉親們便四散里全都跑開了,有躲到大樹下的,有跑到柴火垛下的,有的嚇壞了愣在原地。母親拽著我要找個躲避的地方,這時炸彈已經落了下來,在我們身旁爆炸了!有鄉親們被炸傷,慘叫聲不絕于耳,有的房子也著起火來了,濃煙滾滾。我和母親剛走到門廊下,一顆炸彈落在院子里爆炸了,熱浪裹挾著濺起來的泥土一起向我們倆撲過來,門廊柱子被炸斷了,我和母親被壓在了下面。母親全力撐著一塊大木板,全然不顧火勢蔓延,只是叫我快爬出去。可是我的腿被卡住了,怎么也拔不出來,急得我滿頭大汗。慢慢地,我沒了力氣,也沒了知覺,暈了過去。后面的事還是姚德福支隊長告訴我的。”
姚德福讀到這里,眼中也帶著淚花,他一抹眼睛,對著其他人說:“剩下的事兒你們也都知道了。咱們支隊正好行軍路過,老百姓有難不能見死不救。咱們幫著鄉親們滅火救人,韓三衛是救出來了,可是他的母親卻保持著支撐到底的姿勢,慢慢合上了眼睛。”
二班長想要說話,聲音卻有點沙啞,于是清清嗓子說:“是啊!當時韓三衛才只有十六七歲呢。咱們把他救出來,他醒了之后,知道咱們是打鬼子的隊伍,非要跟著咱們走。他身上可是背著家仇國恨哪!”說著,狠狠錘了一下桌子,煤油燈的火苗跟著跳了一下。
姚德福也握緊拳頭,在空中揮舞著說:“咱們哪個人身上沒有背著家仇國恨呢?自從日本人來了之后,咱們的糧食被搶了多少回,咱們的鄉親們被抓了多少壯丁,咱們的姑娘被糟蹋了多少?咱們能做的,往小了說是要為鄉親們報仇,往大了說是要把日本人趕出中國去,實現全民族的解放!”
同志們一個個群情激昂,都跟著說:“為鄉親們報仇!”“把日本人趕出去!”“爭取全民族解放!”
姚德福擺擺雙手,做了一個安撫的動作,又拿起帶血的日記本,繼續說著:“同志們,韓三衛同志雖然年輕,但是他也入了黨,是個光榮的共產黨員。雖然他不拿槍,和咱們一樣上戰場拼刺刀,但是他手里的筆桿子就是槍,能夠殺人于無形的槍!日本人搞強化治安運動,搞什么大東亞共榮,搞什么偽政權,這也是對我們中國人的侵略!你說,咱們用子彈能打破日本人造的謠嗎?不能啊,同志們!”
所有人都嚴肅地支起身子,目不轉睛地聽著姚德福充滿激情的演講。
“韓三衛同志自從加入咱們的隊伍,就教咱們認字,他是咱們的教員。后來他去了報社,正兒八經地辦起了報紙,咱們打勝了的仗全都被他寫在了報紙上,全縣都知道咱支隊的大名。黨中央毛主席的話,軍區的指示動員,也全都在報紙上登出來,咱們讀了報才知道發生的消息。這報紙不就是咱們的千里眼順風耳嗎?這報紙功勞多大啊!”
大家都頻頻點頭,彼此輕聲說著什么。
二班長說:“姚隊長這么一說,還真是這么一回事兒。看來我們原來都對筆桿子太輕視了。”
姚德福點點頭肯定地說:“大家能夠有新的認識,今晚這會就沒白開。好了,回到這本日記上來。韓三衛寫到了突圍之前的三天,也就是在突圍時,他不幸中彈犧牲了。他犧牲了,但是他的日記本留了下來,我們要把這本日記好好保存著,時刻激勵我們在戰場上勇敢殺敵,再立新功!”
這時,王秀云站起來,用清脆的聲音說道:“姚隊長,我也是一個不摸槍的黨員。我愿意把這日記寫下去,一直寫到完全勝利!”
王秀云的話剛說完,大家都激動地拍手叫好。
姚德福也激動地咬了咬嘴唇,莊重地向著王秀云敬了個軍禮。
會議進入了尾聲,這時,一聲嘹亮的雄雞打鳴聲響了起來。
姚德福鄭重地宣布散會,所有人都三兩一伙地靜悄悄地離開了這間屋子。
東方,一輪紅日正欲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