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賀鑄的多重性情

賀婷婷

（廣東理工學(xué)院，廣東肇慶 526100）

0 引言

賀鑄（1052～1125），北宋官員兼詞人，字方回，又名賀三愁，人稱賀梅子，自號慶湖遺老。漢族，祖籍山陰（今浙江紹興），出生于衛(wèi)州（今河南衛(wèi)輝市），是宋太祖賀皇后之族孫，唐詩人賀知章之后裔，名門望族之夫婿，足見其出身之高貴。賀鑄長身聳目，面色鐵青，人稱“賀鬼頭”。雖相貌丑陋卻踏實好學(xué)，詩、詞、文樣樣精通，且從小就立下保家衛(wèi)國、建功立業(yè)的雄心壯志。宗熙寧元年(戊申，1068年)，十七歲的賀鑄躊躇滿志、意氣風(fēng)發(fā)，終于離開生于斯長于斯的家鄉(xiāng)共城(今河南省輝縣)，來到京師汴京(今河南省開封市)，開始他四十余年跌宕起伏的仕宦生涯。方回雖貴族血統(tǒng)卻始終沉與下僚。雖滿腔抱負(fù)卻一生抑郁不得志。晚年更是對仕途灰心，多度辭官，居蘇州、常州，心向禪宗，最終卒于常州僧舍。

賀鑄雖為朝廷命官，卻始終未能因位尊高爵而令人艷羨，而是因其詩詞而聞名于世人。賀鑄能詩文，尤長于詞。其詞內(nèi)容、風(fēng)格較為豐富多樣，兼有豪放、婉約二派之長。“豪”不遜于蘇軾，“婉”不輸于柳永、秦觀，狂俠與清婉對之，英雄豪氣與兒女情長對之，種種的對立與矛盾，如賀鑄本人一般，成為多重矛盾性情的統(tǒng)一體。

1 賀鑄的多重矛盾性情

賀鑄的性格是復(fù)雜多變的。一方面，我們可以從相關(guān)的文獻記載中捕捉到。另一方面，文字乃是思想、性情表達的載體。詩詞更是文人情感的集中表達，可謂文如其人。賀詞內(nèi)容豐富、風(fēng)格多樣。既有報國情懷的豪俠氣概，又有兒女情長的纏綿悱惻；既能豪放曠達，又能清婉瑰麗。詞如其人，賀鑄的多重矛盾性情也時時隱現(xiàn)在詩詞中。

1.1 狂俠曠野與細(xì)密深靜

賀鑄摯友程俱曾在其著作《賀方回詩集序》中云：“方回為人，蓋有不可解者：方回少時，俠氣蓋一座，馳馬走狗，因就如長鯨；然遇空無有時，悅首北窗下，作牛毛小楷，雌黃不去手，反如寒苦一書生。方回儀觀甚偉，如羽人劍客；然戲為長短句，皆雍容妙麗，極悠閑思怨之情。方回慷慨多感激，其言理財治劇之方，喜暮有緒，似非無意于世者；然遇軒裳角逐之會，常如怯夫處女。余以謂不可解者，此也。”依程俱所言，方回時而豪情萬種，英武果斷，策馬奔馳，威武如將軍；時而又臨窗書楷，溫文爾雅，宛若一書生；時而精通世俗治具之方，慷慨大方；時而赴宴會又如處子，嬌怯忸怩。可見方回性情的矛盾多變，氣吞如虎的豪俠氣質(zhì)與書生的細(xì)膩、縝密、沉穩(wěn)、深靜也了然于心。

1.2 英雄豪氣與兒女柔情

賀鑄家勢淵源顯赫，祖上幾代都是勇猛武將，為國家的繁榮昌盛做出重大貢獻。受家族影響，賀鑄自小就立志保家衛(wèi)國，馳騁疆場，其一身豪氣更是在他著名的《東山詞》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如《六州歌頭》“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肝膽洞，毛發(fā)聳。立談中，生死同，一諾重千金……”其英雄豪氣毫不遜于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

北宋詞人大多是累于情長，消沉氣概，英雄豪氣與兒女情長往往不可兼得。然賀鑄卻可二者兼而有之，豪可蓋一座，柔情亦似水。其中感人至深的是與蘇軾悼亡詞《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 前后輝映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后，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垅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fù)挑燈夜補衣。”此詞表達了詞人對逝去妻子的無限追憶之情，追憶與妻子的點點滴滴不禁柔情滿懷，亦凄楚無限。一句“誰復(fù)挑燈夜補衣”更是道出了與亡妻患難與共、相濡以沫的深情。另一首《青玉案》愁緒綿延，柔情滿溢，讓人難以忘懷。“若問閑愁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那愁的細(xì)密、濃烈，使之成為千古絕唱，詞人亦獲得“賀梅子”的雅稱。

1.3 仕宦浮沉與心系道林

詞人賀鑄的入世之心十分強烈，其愛國之情志亦如屈子和子美般悒郁發(fā)憤、博大深厚，他從小便立志安定邊防，保家衛(wèi)國，先后經(jīng)歷了9次調(diào)遣，7次都是外地，身處異鄉(xiāng)的他對長安卻一直是念念不忘、翹首以盼。盡管始終沉于下僚，可他的用事之心從未淡泊過。邊境問題可謂是他的一塊心病。“……鹖弁如云眾，共粗用，忽奇功。笳鼓動，漁陽弄，思悲翁，不請長纓，擊取天驕種……（六州歌頭）”從這些詞句中可以看出，詞人那種憂心邊境，急欲殺敵靖邊，報效祖國的強烈愛國精神。

然而，晚年的賀鑄卻一心向佛，出世思想濃烈。“三年官局冷如冰，炙手權(quán)門我未能。賴與白云之隱者，不談黃卷即尋僧……（留別張白云謀父）”，此詩句中即透露出賀鑄思想的轉(zhuǎn)變。其實，這在賀鑄寄給僧侶友人的書信中也可以看出。戊辰(1088)年三月，賀鑄在前往歷陽(今安徽省和縣)石磧上任時，途徑金陵(今江蘇省南京市)，從未游覽過金陵的賀鑄便暫游一番。在出游金陵清涼寺、鐘山的時候，他結(jié)識了和上人、王拙居士、僧訥、彥上人等方外之士。在歷陽安定下來之后，賀鑄寫作了詩詞贈給這些僧侶友人，前后多達三十首以上，基本上都是在抒發(fā)他想要皈依佛門的情志。特別是，在初次游覽清涼寺的時候，他就寫過“借問白云誰卜筑，擬邀明月共登臨。終投逸少興公社，蔬粥麻衣事道林”《同王克慎宿清涼寺兼示和上人孫安之》這樣的詩句。可惜由于種種原因，他終究未正式成為佛門弟子，但晚年大多過著僧侶生活，最終卒于江蘇常州僧舍，也算心愿完滿。

2 賀鑄多重矛盾性格的原因

常言道“事出有因”，賀鑄多變而又矛盾的性格也是有原因的。然而，人性復(fù)雜，總是難以揣測，賀鑄的性格原因，筆者亦無法窮盡，只能從社會歷史、家庭、個人等方面加以簡單概述。

一方面，北宋中后期，國力衰退，政治腐敗，朋黨蜂起，結(jié)黨營私，邊境屢遭侵犯，民不聊生。生活在如此動蕩不安、格局混亂的背景下，能人將相們早已喪失了在北宋初期積極投身政治的熱情，人們雖然仍行走在功名利祿，求學(xué)仕進的路上，但它確乎已然是一種世俗習(xí)慣，一旦這些仕途才子，政途坎坷，理想抱負(fù)受挫時，他們很容易陷入沉悶，逃離現(xiàn)實，尋求解脫。此外，由于他們自幼修習(xí)儒家之道，加之中國本土的道家思想與外來的佛家思想，儒釋道三教合流，在這一時期又頗為盛行。如此混亂不堪的國情局勢，仕途不暢的賀鑄，難免不受其影響。這也許正是他屢屢仕途不順后，晚年誠心皈依佛門，由熱衷入世轉(zhuǎn)為清靜出仕的原因。另一方面，賀鑄祖上多代入朝為官且多為武將，保家衛(wèi)國，加之貴族血統(tǒng)，自幼他便熱衷仕宦，胸懷大志。這也許就是賀鑄少年氣蓋一座，豪情萬種的原因。加之貴族出生，自幼便受到良好教養(yǎng)，雖不能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也算是詩詞歌賦，滿腹經(jīng)綸，儼然一書生。詩情畫意，性情中的細(xì)膩縝密、兒女情長、溫文爾雅也自然流露。當(dāng)然，由于性格本身的復(fù)雜性，影響性格演變的原因還有很多。

3 結(jié)語

賀鑄的性格是復(fù)雜多變的，是多種矛盾的統(tǒng)一體。狂俠曠野卻細(xì)密深靜，英雄豪氣卻兒女柔情，仕宦浮沉卻心系道林，詞風(fēng)豪放卻又時而深婉麗密，面丑卻心地善良……種種的性格矛盾看似矛盾，實則是一種完美的和諧統(tǒng)一。賀鑄雖狂卻并非放蕩不羈、剛愎自用，令人厭棄，而是一種剛正不阿、匡扶正義的精神，令人敬仰；雖力竭出仕，卻非攀權(quán)附會之輩，而是使自己的職權(quán)能夠惠及更多的民生，為官不成即誠心侍佛，亦過得瀟灑寧靜。總之，賀鑄的矛盾的性格是一種和諧的完美統(tǒng)一，是忠貞的愛人、體貼負(fù)責(zé)的丈夫更是一片丹心的愛國才子。品讀更多的賀鑄詩詞，查閱更多與其相關(guān)的資料，我們將發(fā)現(xiàn)賀鑄獨特而美好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