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牛河梁

趙玉洪

人生在世，之所以不同于微渺蜉蝣，不僅是因為心有所往，更是因為心存所念。我為你贊美，不僅是因為你山清水秀、物華天寶，更是因為你鐘靈毓秀，收集天地靈氣，創(chuàng)造了五千年前的紅山文明；我為你自豪，不僅是因為你是我的故鄉(xiāng)、遼西瑰寶，更是因為你從一而終，調(diào)染塵風素雪，繪制了人類完整的生存圖譜；我為你歌頌，不僅是因為你渾金璞玉、深仁厚澤，更是因為你與時俱進，緊隨改革開放，譜寫了人民富足的華美詩篇。無論是“所往”時揮毫寫下“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壯志豪情，還是“所念”時呢喃細語“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xiāng)明”的游子歸心，都離不開人生的原點——故鄉(xiāng)。牛河梁，一個孕育了人類文明起源的一脈先祖、締造了可以媲美古埃及的文化符號、向世界證明了中華文明恒久流傳的偉大土地，在新時代里仍精神抖擻、繼往開來，如一只來自遠古的火鳳，在蛻變中扶搖直上，展翅朝陽。

翻開中華五千年史冊，你是一位睿智的長者，鍛造出中國巨人身軀上那個動力澎湃的引擎，也給予傳承文明的牛河梁一扇通往世界的大門。傾聽著迢迢凌河水不舍晝夜地拍打著岸堤，行走在蒼松翠柏間，蜿蜒崎峻的燕山余脈，在這片古樸又不失靈韻的土地上，雕琢出中華文明桂冠上那顆璀璨的明珠，也賦予了生我養(yǎng)我的牛河梁最深厚的人文精神內(nèi)涵。以至于每當我貼近你的肌膚，回望你的眉宇，總會從蒼穹的低語中獲得女神那慈母般的撫慰，感悟由民族圖騰所傳遞的源自生命的韌力，隨之涌入人們胸腔的是一種榮耀，一種感動，一種鼓勵，是一種超越時間的敬仰，從而積攢了華夏兒女再次騰飛的力量。

凝望，憶山鄉(xiāng)草莽，攜夢想啟航

記憶中的村莊是黑白的，它長在層層環(huán)抱的山窩里，幾間盤坐在山腰的低矮草屋構成了它的身體。向外有一條荒草半掩的羊腸小道，這里沒有機動車，沒有馬車，沒有膠輪車，人們出行只能依靠雙腳，沿著它走上幾個小時才能到達鄉(xiāng)里。

記憶中的鄰里是黑白色的，長年的風吹日曬，讓他們的皮膚黝黑。粗麻布料并帶有密集補丁的衣服，勉強包裹他們的身體。一日三餐的雜糧和野菜，使他們身形消瘦。幾十人的小村落，仿佛只在朝耕暮耘中才顯有生機。

記憶中的自己是黑白色的，18歲的我拿著麻袋穿梭在生產(chǎn)隊的玉米田里，在生產(chǎn)隊的場院里，奮力敲打向日葵，為了收到更多的瓜子，一次次反復敲打著。支翹葉子上的露水，很容易被刮落在我那縫滿補丁的粗布衣上，讓我也分不清身上濕漉漉的是汗水還是露水。沒營養(yǎng)的飲食嚴重影響著我的生長發(fā)育，力氣有限的我勞動一天也拿不到幾個工分。多掙幾個工分就能換來糧票、布票。一年吃頓餃子，做一身新衣裳，那是不敢奢望的事。這就是當時遼寧偏遠山區(qū)的狀況。

但年輕的我知道世界遠不止此。雖然我的村子里還沒有自行車，但是從廣播匣子里聽說中國是自行車的國度，大城市許多人都已經(jīng)騎自行車上下班了。雖然我還沒有看過電視機，但從放映隊每月一次的電影播放中，我看到了外面世界壯麗的山河景致和異彩紛呈的人文風情。雖然我只在掛歷上看過天安門城樓，但是每當廣播匣子里傳來雄壯的國歌聲時，我都仿佛佇立在大理石地面的廣場，仰望著引領時代的鮮紅旗幟冉冉升起。那些跳動的字符隨著新聞、歌曲、故事、常識從廣播匣子里散播出來，為我呈現(xiàn)了一個廣闊多彩又似乎藏有無限寶藏的世界。直到我聽到廣播里“一人參軍全家光榮”的口號，我意識到祖國在召喚我。黨旗的號召為我打開了報效祖國、認識世界的大門。幾經(jīng)爭取，我終于乘上那輛能載我走出大山的解放牌卡車。扶握著車欄的我，是第一次乘坐卡車，第一次離家遠行，也是第一次敏感而深情地凝望這片土地……聽說父母在得知我報名參軍的消息后，偷偷躲在柴垛旁落下了不舍的淚水；聽說在村子里的西南方向發(fā)現(xiàn)了遠古人類文明遺址，我還沒來得及去看一看挖出了什么寶藏；聽說中國改革開放的號角已經(jīng)吹響，我當時并不懂那意味著什么，但我明白這會讓家鄉(xiāng)和我的明天充滿希望。思緒萬千的我，看著不斷從眼前閃過的低矮的土墻、簡陋的泥草房、凹凸不平的土路和穿著破舊麻布衣服的鄉(xiāng)親們，家鄉(xiāng)這一切，同我身上綠色的軍裝和胸口的紅花比起來，如同一組黑白膠片，隨著卡車的顛簸漸漸遠去。

探望，看山鄉(xiāng)春意，迎春風拂檻

三年服役期，回家探親是我心中唯一的夢想。批準我回家的那一刻，我歸心似箭，思緒萬千，渴望的心情難以言表。登上綠皮火車，我踏上家鄉(xiāng)這片熟悉的熱土。父親用從村里借來的永久牌二八自行車載著我回家。這一路上，我望著依然蒼勁的群山，望著依然璞真的莽原，望著仍舊質(zhì)樸的鄉(xiāng)親，目及一切都與記憶吻合，仿佛我遠走參軍就在昨天。但我已不再是那個在玉米地中仰望天空的少年。我告訴父親，我是英雄董存瑞部隊的戰(zhàn)士，我已經(jīng)當上了班長，并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

沐浴在改革開放的春風中，父親告訴我，村里實行了包產(chǎn)到戶，我欣喜地感受到這片土地的面貌雖未改變，但是那股涌動的力量已經(jīng)開始從內(nèi)部悄悄地改變?nèi)嗣竦纳睢Ｗ杂傻纳a(chǎn)方式、新的生活觀念、日益改善的生活條件……這偏遠貧困的山村，也已經(jīng)接收到改革春風的照拂。

家鄉(xiāng)的土地是黃色的。即便山鄉(xiāng)幽閉，地處偏遠，改革開放的種子也沒忘撒播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在山野間處處生根發(fā)芽，像嫩黃的迎春花一樣點綴得滿山遍野，渴求地吮吸著春天的氣息，祈禱著春雨的滋潤。

家鄉(xiāng)的土地是褐色的，從南到北用紅線圈畫著土地，大紅色的土地承包書上的“分田到戶”，讓農(nóng)民在農(nóng)田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田地有了歸屬，農(nóng)民有了干勁。田地撒種，精耕細作，讓土地重新煥發(fā)了生機。

家鄉(xiāng)的土地是綠色的。一片一片綠色的梯田，山坡上一塊塊整齊的綠色田埂。沉甸甸的谷子笑彎了腰，紅彤彤的高粱紅了臉，粗壯的玉米長了胡須，鼓鼓的大豆咧開了嘴。向日的葵花圓圓的臉，土豆盛開的紫色花瓣帶來豐收的喜悅。

家鄉(xiāng)的住房是紅色的。屋頂是一片片紅色的琉璃瓦片，紅磚墻掛白色墻面更有靈動的美感。門前的水泥路面直通到鄉(xiāng)村公路。住房的改變，讓人民生活得更加美好。

家鄉(xiāng)的生活變得五顏六色，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以前泥濘不堪的小路變成了現(xiàn)在的柏油路，以前低矮的泥土房變成現(xiàn)在的紅磚青瓦房。以前吃飽一頓飯都難，現(xiàn)在吃的是中餐、西餐、營養(yǎng)餐；以前的衣服就三個顏色——黑灰棕，現(xiàn)在可是五顏六色。

展望，看山鄉(xiāng)巨變，望時代鋒芒

春天的故事讓家鄉(xiāng)的巨變驚艷稱奇。那是一種澎湃的浪潮，一種振奮的鼓舞，一種無畏的展望。從鄉(xiāng)村到城鎮(zhèn)、從精神到物質(zhì)的紅色渲染，開放的巨浪席卷了這片土地。那閃過的紅色幸福摩托車飛馳在礦砂鋪墊的城鄉(xiāng)公路上，火車站也新增了幾趟進出大山的列車，這個小山村已便捷地連通外面的世界。外出的人們帶回了外面的精彩，一部分人先富起來，讓無數(shù)人涌上了潮頭，踏浪而行。樓層商鋪、廠房拔地而起，萬元戶也多了起來。供銷社里陳列的商品琳瑯滿目，大姑娘、小伙子們都穿起了顏色鮮艷的衣裳，生活更加豐富多樣。年輕人追趕潮流，日常點滴也給生活注入了彩色的能量。小山村已經(jīng)熬過了閉塞僵硬的寒冬，在柔風細雨中煥發(fā)出生命的神采，那將至的明天一定更加輝煌。

再望，看山鄉(xiāng)璀璨，譜時代贊歌

今天的牛河梁正踏著新時代的步伐，為全面實現(xiàn)小康而奮斗。點點滴滴地積攢，一筆一畫地繪制，夜以繼日地打磨，牛河梁人終于在紅色旗幟的引領下，用來自原野的力量，為這河山披上幻彩的霓裳，用深厚的紅山文化給這片土地搭上光彩耀目的舞臺，用豐富的物質(zhì)基礎在人民的笑臉上涂抹絢爛的神采。如今的牛河梁正以這張名片向世界彰顯它的個性。文化旅游、產(chǎn)業(yè)發(fā)展、考古研究、網(wǎng)絡宣傳等一系列文化活動帶動經(jīng)濟。因為世界只有一個紅山文化，牛河梁人自有發(fā)展妙計。他們因地制宜搞多產(chǎn)業(yè)復合經(jīng)濟，讓大山之上綠樹成蔭、果樹成行，讓田地之間瓜甜菜香。農(nóng)牧、加工、文化、旅游為一體的綜合發(fā)展理念樹立了經(jīng)濟發(fā)展的成功典范。平坦寬闊的柏油路從高速路口一直修到山下，卡車將珍貴的礦產(chǎn)、瓜果輸送到全國各地，收獲頗豐的人民，臉上總是掛著笑意。天生麗質(zhì)難自棄，秀美的山河間季風蕩著禮歌。青山綠水之上，福瑞安泰人間，不愧是中國最美縣城。在考古挖掘中不斷清晰的牛河梁文化遺址，科學系統(tǒng)地向世界展現(xiàn)了紅山文化的魅力與輝煌。

今天的我雖然奮斗在他鄉(xiāng)，但仍會常看望我的牛河梁。只是今天的展望不再有從前的憂思，因為故鄉(xiāng)是如此美麗富強。它吸引了中外無數(shù)學者、游客慕名踏上這片熱土學習、觀光，牛河梁人感到無比驕傲與自豪。它正邁著大步從大山里走出來，向世界證明它的不同凡響。

貫穿中華文明歷史的牛河梁，群山并不能將你埋沒，你只取一灣清水便孕育了人類繁榮；世俗并不能將你侵蝕，你雕刻一念信仰豎起了民族的圖騰；時間并不能讓你消逝，你露出一線靈光便撥響了世界的心弦。牛河梁，遙遠星河中你始終不曾遺失自我，重拾遠古的繁盛，在新時代續(xù)寫新的篇章！這就是我一望再望的故鄉(xiāng)，伴我成長又讓我無限驕傲的牛河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