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視角下的黑死病問題研究述評

摘要：隨著當今全球化的發展，世界各地之間的聯系變得越來越密切，一些全球性傳染疾病帶來的安全問題亦紛紛涌現，我們對疾病和健康史的研究就顯得非常重要。從社會文化史的視角出發去研究古代人們對疾病的防治，并從中吸取經驗教訓也就變得格外有意義。從20世紀中期開始，國內外對黑死病的關注不斷升溫，相關研究成果日趨豐富。筆者擬從人口、經濟、社會文化三個角度出發，梳理國內外關于黑死病問題的研究狀況，并嘗試做以述評。

關鍵詞：黑死病，人口，經濟，社會文化

對于黑死病這一話題，西方學界早在20世紀初期就有所探索。起初，歷史上的疾病被劃分到醫學史的范疇[1]，而在20世紀中期后，學者們開始運用跨學科和微觀史學的方式對歷史問題加以研究剖析。在這一趨勢下，人們不再思考單一思考疾病的起源或傳播途徑，而是注重分析疾病對時人乃至現世產生了怎樣的影響。倫敦大學伯貝克學院亨德森（John Henderson）教授曾說：“通過考察過去人們由對急性和慢性流行病所引起的社會危機的反應，可以幫助現代人完善20世紀和21世紀的社會對新的流行病作出反應的原因和方式。”[2]可見，新視角下的黑死病研究值得我們關注與思考。

1. “馬爾薩斯”視角：對人口的影響

眾所周知，黑死病在西歐肆虐期間，造成了大量人口的傷亡。學者們對這一問題也比較關注。關于黑死病造成的人口影響的研究，例證之一即為邁克爾·G. 岡薩雷斯（Michael G. Gonzales）與威廉·J. 卡爾（William J. Carr）合寫的《黑死病（1348-1405）對世界人口的影響：過去和現在》。作者們認為從長遠角度來看，鼠疫的發生使人類得到了足夠多的時間去學習如何處理人口過剩的問題。[3]

李化成在《論黑死病對英國人口發展之影響》[4]中討論了黑死病對英國未來一段時間人口增長的影響。作者考察了英國的檔案記錄后得出結論：瘟疫造成了英國人口增長的停滯。因為與老年人和婦女相比，瘟疫對嬰幼兒和青壯年男子的影響更大，這導致此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出生率都會降低;青壯年死去導致社會上留下了很多還未出嫁的少女和擁有豐厚遺產的寡婦，這使得夫妻年齡差較高，這些均導致了生育力的浪費。[5]

2. 經濟社會史視角

黑死病在造成大量人口死亡的同時，也間接影響了社會財富的再分配。吉多·阿爾法尼（Guido Alfani）在《瘟疫對財產分配的影響：1630年意大利北部伊夫雷亞》[6]一文中，以意大利北部為例闡述了中世紀晚期和近代早期的財產繼承問題。阿爾法尼認為，瘟疫只是短暫改善了社會上貧富不均的問題。從長遠來看，瘟疫不會改善社會分配不均的問題，因為法律偏袒諸子均分制，使得遺產變得并不那么豐厚，因此只有少數人才能繼承大筆遺產，如此，財富總量依然集中在少數人手里。

威廉·卡費羅（William Caferro）則將關注點放在了佛羅倫薩的工資水平上。在《彼特拉克的戰爭：佛羅倫薩的工資與黑死病》[7]中，他指出在黑死病之后，佛羅倫薩的工資就出現了急劇上升的趨勢。瘟疫爆發后的三年里，園丁、泥瓦匠和雇傭兵的工資均有一定程度的提升。這反映了黑死病后勞動力緊缺的情況。

3. 社會文化史分析：醫生、醫療、醫學與國家/社會應對

除去人口和經濟視角，學者們十分好奇當時的醫生們是如何應對瘟疫的。在西里維阿·L. 特魯普（Sylvia L. Thrupp）在《中世紀歐洲的鼠疫效應：鼠疫的人口效應——評羅素的觀點》[8]中認為是黑死病激發了人們對所有疾病的關切，使人們深深依賴于他們的醫生，并開始通過提供獎學金和削減學費來增加醫生的培養。醫生們同樣運用在黑死病危機中學到的經驗來應對其他傳染病。

與特魯普觀點相似的是凱瑟琳·帕克（Katherine Park）。在其文《早期文藝復興時期佛羅倫薩的醫生和醫療》中，帕克認為一大批私人公民、醫師、外科醫生和一群經驗豐富的人，提供了奉獻精神、財力支持、努力的工作和時間。如此，醫療體系的基本框架得以建立。

正如前述研究已經表明的，學界對黑死病影響的考察內在包含了對同時期人們應對疫病措施的討論。卡羅·齊波拉（Carlo M. Cipolla）在《文藝復興時期的公共衛生與醫學專業》[9]中表明：公共衛生委員會的起源和發展與職業醫生群體的出現，都是文藝復興時期城市國家化和中央集權化的產物;衛生委員會成立是因為1348至1351年盛行的疫病，它的初始職能本是預防鼠疫，但是最終隨著需求的擴大因而職能也擴大，涵蓋了制定衛生指導方針、控制乞討、賣淫和食品安全等方面。

李化成在《14世紀西歐黑死病疫情防控中的知識、機制與社會》一文中對當時的疫情防控問題進行了探究”[10]。他提出在黑死病肆虐之后，時人留下了有關瘟疫的大量記述，尤其出現了面向公眾的瘟疫防治手冊。這些手冊不僅代表了當時醫學界的普遍認知，還揭示了當時人們的醫學水平。

我們必須承認黑死病造成的影響是全社會的、全民性的，因此可以想見，對黑死病的應對也往往是全社會的、全民性的。對此，學界也有探察。愛德華·佩特斯（Edward Peters）在《中世紀西歐的異端和權威》中提到了黑死病期間社會上所流行的鞭笞者運動[11];埃米爾·勒布伊（Emile Rebouis）則在《瘟疫的歷史和批判研究》中記載了1348年巴黎大學出版的《瘟疫須知》，里面提到了一些如何避免感染瘟疫的措施[12];約翰·里德蓋特（John Lydgate）在《關于瘟疫的飲食和注意事項》一文中也提到了一些在飲食方面避免瘟疫的注意事項。[13]這些均表明隨著人們對權威學術的不信任，社會上已經有各種各樣試圖應對瘟疫的民間學說出現。

4. 結語

通過以上學術史的梳理我們可以看出，前人學者在研究中世紀黑死病時涉及的視角是比較多元化的，也很好地闡述了黑死病造成的積極和消極影響。學者們開始運用跨學科的研究方法，結合醫學知識對黑死病進行考察。在取材上，另辟蹊徑地通過考察遺囑和財產證明這樣的“非官方史料”來為讀者提供新穎的視角。在研究對象上，也體現出學者們從關注疾病對經濟和社會造成的影響，發展到日益重視社會群體在疾病中的反應。目前以李化成教授為代表的國內學者也開始對這一方面加以重視。

當然，目前的研究還有不少尚待補充的“短板”。例如，國內學者對于黑死病的研究對象多為英國，而少有提及其他國家在黑死病期間的情況。此外，國外學者在討論黑死病時，多側重于黑死病對社會某一方面（如教會、政府）或某一事件（如排猶運動、社會救濟）的影響，而較少考慮在面對黑死病時盡管人們有階層和地位的不同（如教會人士、城市政府、富人、窮人等），但是人們的反應是同時發生的，因此不應割裂開來而應該加以整體說明。

注釋

[1]如Henry E. Sigerist（1943）， Civilization and Diseas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阿爾圖羅·卡斯蒂廖尼.醫學史[M].程之范、甄橙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13;

[2]見約翰·s亨德森教授在倫敦大學伯貝克學院的個人主頁介紹：http：//www.bbk.ac.uk/history/our-staff/academic-staff/professor-john-henderson （訪問日期：2020年4月22日）。

[3]Michael G. Gonzales & William J. Carr（1986）， “Impact of the Black Death （1348-1405） on World Population： Then and Now，” The Mathematics Teacher， vol. 79. no. 2， 92-94.

[4]李化成.論黑死病對英國人口發展之影響[J].史學月刊.2006，9.

[5]李化成.論黑死病對英國人口發展之影響[J].史學月刊.2006，9：9.

[6]Guido Alfani（2011）， “The Effects of Plague on the Distribution of Property： Ivera， Northern Italy 1630，” Population Studies， Vol.64， No.1.

[7]William Caferro（2013）， “Peterarch’s War： Florentine Wages and the Black Death，” Speculum， Vol. 68， No.1.

[8]Sylvia L. Thrupp， “Plague Effects in Medieval Europe： Demographic Effects of Plague： A Comment on J. C. Russell’s Views，” 480.

[9]Carlo M. Cipolla， Public Health and the Medical Profession in the Renaissanc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 1976.

[10]李化成. 14世紀西歐黑死病疫情防控中的知識、機制與社會. 歷史研究[J] 2020，2：21.

[11]Edward Peters， Heresy and Authority in Medieval Europe，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1980.

[12]Emile Rebouis， Etude historique et critique sur la peste， Paris： Picard， 1888， pp.95-105.

[13]John Lydgate， “A Diet and Doctrine for Pestilence，” in The Minor Poems of John Lydgate， vol.2， ed. Henry Nobel McCracken， London： Early English Text Society， 1934， 702.

作者簡介

劉子華（1995—），男，漢族，天津市人，學生，歷史學碩士，單位：上海大學，研究方向：西歐中世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