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會影響分析師預測準確度嗎？

張卓 蔡曉通 何春飛

【關鍵詞】 關鍵審計事項相關準則; PSM-DID方法; 關鍵審計事項披露; 分析師預測準確度

【中圖分類號】 F23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1）22-0100-08

一、引言

證券分析師發布的預測報告質量的高低與資源和信息渠道優勢、信息含量深度等因素有著密切關系。目前的審計報告格式幾乎千篇一律，僅能提供有限的增值信息。為了提高審計報告的信息增量價值，我國財政部于2017年開始實施新審計準則《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第1504號——在審計報告中溝通關鍵審計事項》，準則核心內容是要求審計師在每年出具的審計報告中增加關鍵審計事項信息。分析師作為資本市場信息中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是否能對證券分析師預測準確度起到提升作用，已成為制度制定者、投資者和上市公司關注的焦點。

美國上市公司會計監督委員會于2017年也通過一項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標準的審計新政策（PCAOB，2017）。截至目前，有豐富的文獻針對PCAOB頒布的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展開研究，主要集中于管理者受其影響如何改變經營方式而對各報告使用者造成意想不到的后果，如Kang（2019），Kachelmeier等[ 1 ]，Christensen等[ 2 ]，Fuller（2019）等。短暫幾年時間，關于PCAOB發布的關鍵審計事項方面的研究已經對資本市場形成了很強的理論和實踐指導，而關于中國財政部實施的關鍵審計事項相關準則方面的研究，相對不足。因此，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產生的政策效應還需要深入探討。本文深入細化審計披露對分析師預測準確度的影響。有充分的證據表明，分析師預測面臨一些困難與問題，比如公開信息少、信息雜質多、篩選與識別成本高、渠道有限、獲取成本高、能力約束等[ 3-4 ]，影響分析師職能的充分發揮。關鍵審計事項相關準則實施，要求審計師提供關于管理層的估計、判斷和會計政策選擇等額外信息，拓寬分析師信息面。雖然管理層從個人利益或者企業管理角度出發認為關鍵事項披露會增加企業成本，敏感的私密信息暴露的風險增大[ 5-6 ]，可能會隱瞞披露成本高的事項或者調整經營決策，以避免這些信息的披露[ 5，7 ]，但是審計信息披露是由第三方審計機構完成的，披露什么內容，企業管理層并無自由裁定權[ 7 ]。分析師有了審計師提供的職業判斷，一定程度上可以緩解分析師能力約束的問題，做出更加貼近企業真實經營狀況的預測。

之前關于財政部實施關鍵審計事項相關準則對分析師行為影響的研究，主要分為信息層面與治理層面。在信息層面，關鍵事項披露后，增加了信息含量，市場信息環境進一步得到優化[ 8 ]，信息不對稱現象得以緩和（李丹蒙，2007），信息越能反映真實經營活動，分析師預測準確度提高[ 9 ]。審計師在從事關鍵事項披露活動時，預期會增加資本市場信息的數量與含量，擴寬分析師與其他市場參與者的視野。在治理層面，關鍵事項披露增加了審計師的法律責任與審計成本[ 10 ]，抑制了管理層迎合分析師預測業績的行為[ 11 ]，放大了管理層行為對其造成的監督與壓力效應，形成高質量的第三方審計[ 12 ]。總之，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改進了分析師預測準確度，抑制了管理層迎合行為。綜上，本文提出披露關鍵審計事項將會通過影響信息風險和治理風險兩個路徑影響分析師預測行為。

在進一步深入探究前學者研究發現，信息風險可能來源于公司內部和分析師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上市公司的信息透明度會對分析師獲取信息的成本和難度產生決定作用[ 13 ]。治理風險的關注點在于管理層的盈余管理行為，在非國有企業和盈利水平較低的公司中，管理層可能迫于業績壓力，做更多的盈余管理來緩和當下的財務狀況。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公開了管理層盈余操縱空間的信息，可以起到抑制盈余管理的作用，從而使得審計質量上升[ 12 ]，審計報告中體現的特質信息將進一步加大專業分析師的盈余預測準確度提升的可能性。所以，在信息透明度、產權性質和盈利水平三個維度上，關鍵審計事項披露對分析師預測準確度的影響有待檢驗。

在關鍵審計事項相關準則改革背景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真的能提升審計報告溝通價值嗎？又是如何影響分析師預測準確度的？在企業產權性質、信息透明度、盈利水平存在差異的情景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對分析師預測準確度的影響會不會存在差異？對一項新政策實施效果的考察，以上幾點是值得深入研究的問題。

二、文獻綜述

關鍵審計事項披露的目標是給報告使用者提供更加透明、可靠且包含公司特質信息的審計報告，這一目標迎合了所有報告使用者的訴求。新制度經濟學理論認為，把自己的事務交給其他行為人代為處理形成的權責利關系是企業經營問題，如盈余管理行為、信息不對稱問題。關鍵審計事項相關準則要求審計報告中增加關鍵審計事項段，進一步規范審計工作與流程，強化外部審計治理效應對企業經營問題的影響。信息不對稱理論認為，公司與報告使用者的信息不對稱影響著資本市場運行效率（Jensen等，1976）。報告使用者是在信任審計報告的基礎上使用報告中披露的事項作為影響決策與判斷的因素。截至目前，已有部分學者從審計師、管理層、投資者和分析師等報告使用者角度探討了披露關鍵審計事項的影響。

從審計一側反應來看，關鍵審計事項相關準則的實施意味著審計師需承擔的法律責任在增加（Backof等，2018），審計師所耗費的時間與成本在提高[ 10 ]，會向市場提供更高質量的審計報告[ 12 ]。楊明增等[ 12 ]使用雙重差分模型首次驗證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能提高審計質量，梁剛和曾旭[ 14 ]也通過實證數據驗證了這一影響效果。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會提高注冊會計師的職業判斷能力，審計工作更為嚴謹，并且這種影響還會溢出到與A+H股上市公司使用相同審計師的A股上市公司中（鄢翔等，2018）。從管理層一側反應來看，楊明增等[ 12 ]、李延喜等（2019）、楊開元等（2020）、朱澤鋼等（2021）發現當要求披露關鍵審計事項時，管理層的盈余管理水平下降，溝通關鍵審計事項對管理層起到了“威懾”作用，有效抑制了盈余操縱行為。由此可見，披露關鍵審計事項能減少管理層盈余管理行為。但是有另外部分學者持相反觀點，他們認為管理層會盡全力去規避關鍵事項披露，因為關鍵事項披露需要耗費時間準備，解釋披露的信息，可能會導致不利的市場反應（Bloomfield，2012;Robinson等[ 5 ];王艷艷等，2018）。同時，披露成本高，管理層并不會認為披露所帶來的好處能超過披露成本[ 7 ]。因此，管理層可能會更加傾向于隱瞞財務信息，或者保持敏感信息的私密性[ 5 ]，不利于分析師獲取充足信息。從投資者一側反應來看，投資者往往缺乏途徑與能力去充分了解企業，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打開了投資者的視角。Kachelmeier等[ 1 ]、Christensen等[ 2 ]的研究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會造成投資者對企業負面顧慮增加，公司市值降低，企業資本成本增加。然而，張繼勛和韓冬梅[ 15 ]、王木之和李丹[ 16 ]持相反觀點。張繼勛和韓冬梅[ 15 ]研究發現關鍵審計事項的披露能夠使投資者重點感知到管理層重大判斷和估計等信息，有助于他們在決策過程中加以綜合考慮，使得投資者判斷的投資吸引力更高（張繼勛等，2019）。王木之和李丹[ 16 ]也證明了關鍵審計事項披露越多，公司特有信息越多，股價同步性越低。從分析師一側反應來看，學者主要從企業性質、信息環境、管理層特征等方面著手探討了分析師預測行為的影響因素[ 8，17 ]。例如信息環境方面，王霞等（2020）研究發現披露關鍵審計事項能提升分析師公共信息精度和私有信息精度，降低分析師預測分歧度。趙剛等[ 8 ]研究表明，關鍵審計事項披露會改善資本市場信息環境，提升分析師盈余預測準確度尤其在信息透明度低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