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丹丹
(安徽大學文學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徽州文書》自20 世紀被發現整理以來,一直備受學界關注,是研究徽州傳統社會民間風俗文化的第一手資料。然而學界關于徽州文書漢語詞匯語法系統的研究還十分有限,因此本文以2015 年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出版、由安徽大學徽學研究中心編、劉伯山主編的《徽州文書》第五輯為基礎資料,針對休寧二十都六圖小阜凌氏契約文書動詞作匯總分類和語料分析,在一定程度上反映雍正三年至民國三十七年休寧凌氏一族動詞使用的總體面貌。
本文共搜集整理動詞2370 個,搜集范圍涵蓋徽州文書第五輯第九冊287 頁至356 頁,除去引言和空白的6 頁,共64 頁、62 份。內容包括賣地契、佃田批、出賣田租契、議合同、出當屋契、召開田字、出賣山契、收老當契字、轉當茶柯契、賣荒田并草山契、收銀字、出當菜園地并屋宇地基契、寄戶單、議相商字據、交契據清單、議字等。集中展現休寧東臨溪一帶民間訂立契約、轉賣租契的社會生活,出現的動詞共160 類,分為以下四類:
行為動詞表示動作或行為,在語料中共有126 類,占總摘錄動詞類別數的78.75%,是凌氏契約文書動詞系統的主要構成。從表格看,行為動詞的主要特點可概括為總量大,種類多。
1.使用概況

2.行為動詞語法分析
(1)作句子成分情況:
根據調查和分析,語料中動詞或動詞詞組能夠充當謂語、賓語、定語、狀語,暫未發現主語、補語用例,用例如下:
動詞作謂語,此類例句較為普遍,如:
1)盡是出佃人承當。
2)兩人均認兩造。
3)當日三面議定。
動詞作賓語:
1)其銀當日收足。
2)其當契程文喜名下家內收執。
3)倘有內外人言說。
動詞作定語:
1)恐后不遵者。
動詞作狀語:
1)原租與凌福海。
2)當時隨手一并收足。
針對動詞作主語、動詞作補語用例的缺失,原因可能在于契約文書句式程式化程度高,應用限于借貸契約關系上,動詞使用偏于簡約和嚴謹,只需表達基本含義,無需在句式上豐富。
(2)所帶賓語情況
行為動詞用于表示動作行為,主語常常為施事的人或物,根據動詞所帶賓語情況可分為兩類:能夠帶賓語的及物動詞,不能帶賓語的不及物動詞。
不及物動詞用例如:“不得反悔爭訟”;及物動詞根據行為動詞中的及物動詞所帶的賓語情況不同,分為有生名詞、無聲名詞、抽象名詞和雙賓語四種情況。
1)一并轉到凌觀喜名下。(賓語為有生名詞)
2)洪水沖坍田磅水渠。(賓語為無生名詞)
3)憑中加價。(賓語為抽象名詞)
4)交與受業人采摘無辭。(“受業人”、“采摘”為雙賓語)
狀態動詞表示人或事物所處于的持續狀態、變化,因此狀態動詞與由人或事物所充當的主語之間不是支配關系,而是關聯關系,即主語被動詞所摹寫和陳述。在語料中共有18 類,占總摘錄動詞類別數的11.25%。
1.使用概況

2.語法分析
此類動詞的主語一般是動詞所摹寫和陳述的對象,不是施事或受事主語,而是當事主語。是動作的發出者和體現者。狀態動詞的主語可分為下列三種情況:
(1)主語是有生名詞:歸與洪盛執管。
(2)主語是無生名詞:其銀批成收足。
(3)主語是抽象名詞:人心反覆。
能愿動詞是表示可能、必要、必然、意愿、估價等意義的詞。用在動詞語、形容詞語前邊,有評議作用。此類動詞在語料中共有8 類,占總摘錄動詞類別數的5%。
能愿動詞按其意義可分為四類:
(1)表示可能、可行:例“莫能繳付”。
(2)表示愿望、態度、希望,例“自愿將承祖父分身己業”。
(3)表示事理:例“應令洪盛遠居劉家坦屋內”,表事理上應該如此。
(4)表示估價:意為價值相當于,說明出賣物或出當物的市價,例“時值價九五色銀”。
由于語料涉及的其他類動詞數量較少,在此便不作單獨討論,統一做統計。包括使令、判斷、趨向和感官四類,使令動詞表示命令或請求,共有2 類;判斷動詞表示事物的存在,共有2 類;感知動詞表示人的感覺、感受等情感態度及言語行為,共有2 類;趨向動詞表示移動的趨向,趨向動詞總量少,但個別趨向動詞重復率較高,共有2 類。從左到右按順序分列如下:

根據以上160 種動詞類別匯總,行為類動詞在種類和數量上都占較大比重,狀態動詞次之,單個使用頻次較高的五個動詞也出現在這兩類動詞中,“立”、“無”、“有”、“名”、“收”分別出現183、101、101、85、82 次,是所研究語料中出現頻次最高的5 個動詞。
大體來說,休寧二十都六圖小阜凌氏契約文書動詞使用呈現出嚴謹、簡約、商務化、程式化的特點。語體的分類取決于不同的客觀交際需要,契約文書應用性強、模式化程度高,因此在動詞使用上具有重復率高、應用句式一致率高的特色。
本文主要立足于徽州文書中某一區域某一姓氏有關出當契約、合同文書類動詞的意義與語境研究,通過整理匯總,分類定性,語境探析,可以看到:其一,在契約文書中有一些應用于固定搭配的動詞出現的頻次是最高的,包括“立”、“無”、“有”、“名”、“收”,分別占總動詞數量的7.72%、4.26%、4.26%、3.59%、3.46%,存在動詞脫穎而出,它們通常是契約文書中必不可少的表達和用法。其二,所選取契約文書中的普通動詞反映了雍正三年至民國三十七年這一時期休寧地區凌氏一族契約文書的總體架構,也側面展示了民間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在這些文書中,立約人具體交代出當出賣田地房屋具體原因的占比較小,大多數以“缺少正用”一帶而過,反而重視敘述立約雙方享受的權力、應履行的義務以及違反承諾應受到的懲罰,如“執管”、“辦納”、“聽”、“抝”、“遵”、“呈(官)”等,這類動詞出現的頻次更高,反映了契約文書的威信和效用,也反映這一地區乃至整個徽州對于商業契約信用的重視度。
其三,所研究語料所處時期是古漢語向現代漢語過渡的時期,從動詞的使用上可窺得。一方面,這一時期與現代漢語相比,所摘取的徽州契約文書語料中有兩點特別之處,第一點是單音節動詞更占優勢,本文共搜集103 類單音節動詞,占所有動詞類別的64.375%,而現代漢語中雙音節動詞則占主體;第二點是一詞多義,如“行”,可作“通行”和“施行”兩義,現代漢語中則通過雙音節化區別兩個動詞。但另一方面,所研究語料中出現的動詞很多都能在現代漢語中頻繁使用,如“商量”、“繳付”、“修葺”等詞,有些動詞聯合適用,如“干”和“涉”變成“干涉”,“作”和“為”變成“作為”,除了某些與當時的法令制度、習慣用語相關的特殊動詞,如“完納”、“娶議”,其他動詞在現代漢語中基本都能看到,只有頻次差別,這正是徽州契約文書動詞向現代漢語動詞過渡的具體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