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戲《霜天紅燭》 音樂創作手記

□ 丁永鋼

2019年3月，我校決定要立足于校園師生，創作一臺屬于大學校園，歌頌再現黃師校園歷史的大型黃梅戲音樂劇《霜天紅燭》，我有幸接受此劇的作曲創作任務。盡管在此之前，創作過多臺大型黃梅戲，但仍然心懷忐忑，因為這一部戲對我來說意義非凡，對于母校，我懷有非常深厚的情感，此外此劇無論是從題材還是內容方面都極具挑戰性。

通過反復研讀劇本，我認為要寫好這臺戲，必須要解決下列幾個問題：第一，《霜》劇反映的歷史時期橫跨清末民初直至抗戰時期，音樂怎么寫出當時的年代感？第二，作為一所百年師范院校創作的一臺現代黃梅戲，在音樂上怎么體現黃岡師范學院校訓所要表達的“厚德、博學、力行、致遠”的傳承理念和歷經磨難永葆教育“香火”不斷的情懷？第三，作為一所鄂東高校出品的黃梅戲，《霜》劇在音樂上怎么體現其地域性特征？鄂東地方音樂元素怎么與黃梅戲音樂相結合？第四，在極力弘揚“守正、創新”的大歷史背景下，《霜》劇在音樂上怎么做到傳統與創新的結合？第五，作為大學音樂與戲劇學院創作的一臺文藝作品，怎么讓作品演完以后還能走進課堂？將《霜》劇的音樂很好地應用到作曲、歌曲寫作、合唱與指揮、視唱練耳、戲曲聽唱等課程教學中？圍繞著上述問題，我在反復揣摩劇本所表達的精神內涵的基礎上，進行了幾個月的準備工作，我查閱了大量民國早期的音樂史料，以及清末民初時期的各大高校建校歷史，觀看央視出品的記錄片《西南聯大》等音頻視頻資料，并結合自身多年來對中國近代歷史的一些認識，基本上確定了《霜》劇整體的音樂基調與風格。《霜》劇的音樂創作基本上做到了時代性、地域性與獨特性相結合，于 2020年9月首演以來，獲得了專家和廣大戲迷觀眾的一致認可。現就該劇音樂的時代性、地域性、獨特性以及創新性等問題作如下論述。

一、《霜》劇音樂創作的時代性

《霜》劇整臺戲的故事情節可分為三個時期，即清末民初時期、大革命時期和抗戰時期。故事開始于黃岡師范學院成立之時的1905年，那時正值晚清重臣張之洞主政湖廣之時。劇本第一場黃師蘭棄婚求學，校長萬般無奈之下出了一道《投師銘》的題目讓師蘭作答，這段唱詞是嚴格按照唐代劉禹錫《陋室銘》的格律填詞而成。我在創作旋律的時候，運用了“戲中戲”的表現手法，即師蘭在劇中用古詩詞吟唱的手法來表現，曲調上運用中國古典宮廷雅樂羽調式旋律來表現師蘭受到很好的古典詩詞教育，為她作為黃師精神的傳承人埋下伏筆。見譜例1：

這段旋律聽起來具有一股“漢唐” 之風，同時也成為整部戲曲“紅燭”精神和教鞭主題音樂。

第二場一開始描寫的是經過幾年的學習，師蘭這一屆即將畢業，眾學生高唱學堂歌的場面。我將民國初年李叔同《送別》的旋律與黃岡師范學院校歌的旋律相結合創作了這段“學堂樂歌”式的二部合唱，使音樂整體聽起來具有一股“民國”風，而后半部分音樂又自然地過渡到了黎校長典型的黃梅戲唱段，這段唱腔運用了非常傳統的《女駙馬》選段《眉清目秀美容貌》素材寫成，讓音樂既有年代感又具有典型的黃梅戲韻味。

再如第三場《北伐軍軍歌》、第四場《國民黨黨歌》《國際歌》以及第六場日本民歌特性音調的引入，使得《霜》劇音樂具有濃郁的時代特性和歷史年代感。

二、《霜》劇音樂創作的地域性特征

《霜》劇故事發生在大別山南、長江沿岸的黃岡地區，這一地區孕育了大量的民歌、戲曲、曲藝等地方音樂。在該劇的音樂創作上，我適當地運用了鄂東民歌的特點以及黃岡師范學院校歌的素材進行創作，使得整體音樂具有典型的地域性特征。

如一開始的主題歌，歌詞為：“一山復一山，一嶺高一嶺”我便是運用黃岡本地方言“依字行腔”創作而成，即根據黃岡方言（而不是普通話）的調值進行音樂旋律的高低起伏來創作，而后半部分“百年老師范，代代鑄師魂”的旋律又是運用黃岡師范學院校歌的高潮句旋律下行四度模進得來。見譜例2：

整部戲大量運用句首重復音進行的旋律創作手法，這也是黃岡民歌的顯著特征之一。

三、《霜》劇音樂創作的獨特性

關于《霜》劇音樂的獨特性，我想從主要人物主題音樂設計、《霜》劇的“音樂劇”特征等方面加以闡述。

1.劇中人物的主題音樂設計：本劇各人物的主題音樂我整體的原則是主要人物（如黃師蘭、羅培剛、潘道純、羅曉蘭）有創新，而一般人的唱腔偏傳統。先來看看黎校長、黃母、媒婆、管家、學生甲等人的唱腔。鑒于黎校長在劇中充當的是一位老的教育工作者的形象，我運用了《女駙馬》中劉大人的核心音樂素材“325065135”來作為音樂主題貫穿全劇；學生甲的唱腔采用了傳統花腔【觀燈調】；女生甲乙丙第五場的唱腔使用了【汲水調】【防線沙】；黃母的唱腔運用了非常傳統的女平詞等等。這些人物大量傳統唱腔的使用使整劇的“黃梅”味道更加濃郁。

黃師蘭是《霜》劇的一號人物，她的主題音樂材料有兩個，一個是由黃師校歌演變而來的核心主題：見譜例3：

我們來看看黃師校歌的高潮部分：見譜例4：

要把校歌的旋律賦予黃梅戲的特質，必須將他下行位移四度，將“1167122156”變成“5523566523”這一核心音樂主題貫穿于整部戲曲黃師蘭唱腔的角角落落，象征著“厚德博學力行致遠”的“黃師精神”得以傳承，而黃師蘭正是這個傳承的使者和代表。還有一個音樂主題體現在黃師蘭身上，那就是本文開始提到了“紅燭”主題，也是“教鞭”主題，每當教鞭舉起，紅燭亮起，就唱起了這個古樸典雅的音調。見譜例5：

羅培剛的音樂主題是源于一句唱詞獲得的靈感，那就是“老家的土”，這四個字用黃岡話念其調是由這個片段可以派生出“6762”，“5651”按照作曲材料的處理手法，又可以擴展出他的逆行形式“1565”“5232”等等。在《霜》劇的旋律中，只要是他的唱腔或者后面師蘭提到“培剛”的地方都會出現這個片段的“影子”。如譜例6：

潘道純的音樂主題是借鑒了早期國民黨黨歌中的材料片段“32155”由這個材料擴展出“76522”（移位）、“55123”（逆行）等核心片段，這些材料也貫穿于他的所有唱腔之中。如譜例7：

由于黃曉蘭是接受新式教育培養出來的新一代“五四”青年，他的主題音樂我是用了學堂樂歌《送別》中“芳草碧連天”的音樂素材設計而成。如譜例8：

這段唱腔整體是采用【八板】寫成，“自己的夢想”四個字的旋律與《送別》中“芳草碧連天”旋律一樣。

2.《霜》劇的“音樂劇”特性：我們學校創排該劇的初衷是希望達到以戲來培養人的目的。在拍戲的過程中培養老師和學生的唱腔、表演等綜合能力，并將劇中的唱段運用到今后的課程教學當中去。因此該劇廣泛運用了二部合唱（如2-01學堂歌）、三部合唱和四部混聲合唱加領唱等形式（如2-04三年來），其合唱部分的體量在以前的黃梅戲中是不多見的，大量運用了“歌”與“戲”的結合，唱腔中亦歌亦戲相互交融（如2-06我爺爺說），還采用了某些影視配樂的手法，如4-03中描寫師蘭、校長與潘司令三人之間內心世界的斗爭，運用三人主題音樂的交響化處理，彼此膠著，音樂此消彼長，很好地烘托了人物表演的內心世界。再如4-05《師蘭吾妻》前面使用小提琴器樂化手法創作而成的旋律片段，表現了師蘭失去愛人，撕心裂肺的吶喊和如泣如訴的痛苦呻吟。見譜例9：

這些手法的運用使得《霜》劇更多地具有校園“音樂劇”特質。而且這些唱段還可以運用于合唱、歌曲寫作、視唱練耳、戲曲聽唱、小提琴等教學實踐當中去，能更好地履行高校的教育教學功能。

四、固守傳統“守正、創新”

盡管《霜》劇在主題音樂創作、演唱形式的多樣化、旋律歌化的處理、年代特性音樂的引入、“音樂劇”特性的呈現等創作手法上進行了大膽的嘗試和創新，但這些都是立足于黃梅戲傳統的基礎上來進行的。劇中大量運用【花腔】【平詞】【彩腔】【八板】【火攻】等等傳統唱腔，使得整體音樂聽起來既有新意，又“黃梅”味十足。

就像本劇中的一句唱詞“我們踏著前人的步伐再出發”，黃梅戲由一個地方小戲發展成今天廣受老百姓歡迎的“五大劇種”之一的全國性大劇種，與前輩作曲家們的辛勤耕耘，大膽創新，并不時地注入新鮮血液是分不開的！也與廣大戲迷朋友的熱愛密不可分！作為黃梅戲作曲的一代新人，我將緊跟前人步伐，為新時期黃梅戲的發展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