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崔昕怡

2021年6月23日晚,大型原創紅色題材黃梅戲《旗映牯牛降》在池州市秋浦影劇院成功演出,好評如潮。《旗映牯牛降》一戲共有“激戰譚家嶺”“建立根據地”“除霸快民心”“情系傷病員”“巧過封鎖線”“旗映牯牛降”六場,以方志敏主席在皖南石臺牯牛降一帶建設革命根據地的劇情為主線,通過打倒惡霸、建衛生站、運糧上山、擊退敵軍等情節,全方位塑造了方志敏同志英勇機智的形象。
在戲曲演出中,利用角色的念白和唱詞對其進行人物塑造是至關重要的。能否在觀眾心里留下鮮活生動的人物形象,是評判一部劇好壞的重要衡量尺度。出色的人物塑造能更好地傳達主題思想,豐富人物內心,使其真實可信、靈活生動。該戲在準確塑造主角方志敏主席人物形象的同時,也不忘細致雕琢配角們的人物行為邏輯和自身性格特點,使人物不再標簽化、模板化。
首先,在方志敏的人物形象塑造上,從細節入手,從小處著眼。方志敏作為農民運動領袖、皖南革命根據地的創建人,并沒有突出其指點江山的領導風范,而是選擇讓他依承“農民的兒子方志敏”的自我認同,以一個普通軍人的形象和老百姓水乳交融,突出“軍民一心”的主題思想。他每次上場,皆情系傷員,認為“年輕的戰士才是革命的火種”。為了給傷員提供安心療傷的大本營,他轉移隊伍,到牯牛降開拓革命根據地,團結鄉民,尋找藥材,建立皖南紅軍總醫院……事事雖小,卻處處真。他不僅改名換姓,還和秦伢子唱了一出“三戲牡丹”來戲耍胡云田,這都從細微處展現了他足智多謀的特點。
其次,在配角們的人物塑造上,使用寥寥幾筆,讓其真實走進觀眾心中。這部戲并沒有把配角看作是主角的附屬物,讓配角的行動和思想單純依賴主角生成,反而極為重視配角的個人性格,如“情系傷病員”“巧過封鎖線”兩場,幾乎都主要是由配角的行動做牽引的。
“情系傷病員”一場戲中,對張茅山一角的塑造可謂耐人尋味。他既是一個疼愛兒子和兒媳的老先生,同時又是情系紅軍的藥店老板。在這場戲中,他誤以為方志敏是國軍奸細,拒絕交藥,死不松口,活脫脫一個執拗死板的老頑固形象。藏藥、求藥、拒藥的行為,自己偷偷給紅軍送藥的行為是秘密的,他不能把這個消息暴露給國軍,正是他內心對國軍的深層抗拒、對紅軍的暗地支持的體現。這個細節加深了戲劇沖突,也讓這個人物形象更為合理化。同時,對張履中和盧蕎兒這對新婚夫婦的刻畫也很靈活生動,富有生活韻味。比如他們之間的調笑、嗔怒,以及在求藥行為上的意氣用事,也和另兩位長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巧過封鎖線”一場戲中,對嚴金生一角的塑造同樣十分深入人心。他一改第三場戲的裝扮,搖身一變喬裝成儺戲隊的年首,借助官兵對儺神的敬畏,用龍亭柜門一開一閉使他們心生慌亂,放松警惕。他熟知閻小三的貪財本性,在他驚魂未定之時立即掏出銀元相誘,對癥下藥,果然成功得以放行,順利越過封鎖線。從方志敏的一句“嚴團長,還是你們農民團高明啊”的后續劇情可知,這一計謀確實是由嚴金生本人所設,更體現了他作為本地人對當地人、事物了如指掌的特點。
由此可見,這部戲在人物塑造上可稱作是苦心孤詣,不僅讓方志敏的形象高大偉岸,也讓配角們頭腦靈活、思想崇高、行為合乎邏輯。建立革命根據地并不是完全依靠方主席一人的力量,更是要軍民配合,團結一心,眾人拾柴火焰高。沒有群策群力,是不能將共產黨的事業發揚光大的。共產黨依靠的一直是人民的力量,這也是這部劇想傳達給我們的最核心的紅色精神。
與很多沉重激烈的主旋律戲曲不同,這部劇的整體基調輕松歡快,是嚴峻緊張的戰爭環境下的一絲喘息,和革命根據地背后所承載的安全大本營的意象有共通之處。這種輕松的氛圍,一方面得益于該戲中沒有直接的戰爭場面描寫,另一方面要歸結為戲中關于國民黨和地主的描寫是荒誕不經滑稽可笑的。而全劇劇情也落幕于傷病員全部治好、革命根據地順利建成,方志敏主席要帶著革命團體前往下一個任務的美滿大團圓結局。
全戲最動人的場面莫過于“巧過封鎖線”一場中,盧大娘和方志敏之間細膩真切的情感流露。“大娘一心為革命,送兒送女當紅軍。大兒犧牲譚家嶺,白發難舍骨肉親。大娘身邊孤零零,小女豈能再從軍?我勸大娘收成命,感謝一片愛國情。”方志敏的唱詞簡明扼要地表達出盧大娘對革命的一腔熱忱,也體現出他對大娘的深切關懷。但是大娘心系革命,堅持要為紅軍同志做些事情。“老身養子不防老,亂世百姓受煎熬。山外革命山里曉,面對苦難拿長矛。”盧大娘的真情打動了方志敏,這是他們之間情感流露的第一層——互相體恤。
緊接著,盧大娘拿出自己為汪司令和方志敏主席做的布鞋,她并不知道這兩人實為一人,她只是真實地表達自己對革命的支持,對主席的愛戴。而方志敏拿到布鞋也感慨萬千,接下來的一大段唱詞體現了他復雜變化的心理活動,先是對百姓赤誠心的感嘆,再是由大娘對自己的關懷聯想到母親對自己的疼愛,接著想到家中小兒無人教導,自己不能盡到丈夫的責任,掛念和思戀的情緒在這一瞬間洶涌而出,但最后還是要抱持鴻鵠志,投身偉大的革命事業之中。是盧大娘送來的布鞋,讓一直理性謹慎的他展現出了內心的柔軟溫情;是盧大娘,讓一直漂泊在外的他回想起了遠在天邊的親人。這是他們情感流露的第二層——互相依托。
這兩層情感流露濃縮在兩段簡單的唱詞之中,于細枝末節之處顯現出真實的情感力量,扣人心弦。
在創作上,該戲十分注重對地域性的渲染和地方特色的運用。該戲的發生背景在安徽皖南的牯牛降,其主峰位于池州市石臺縣,所以在戲中獨特地引入了富有當地特色的石臺唱曲、池州儺戲,和正月初七到正月十五要祭拜神明祈福禳災的風俗習慣,使觀眾更覺真實可信、有代入感。
對于當地文化的植入,觀眾并不覺突兀刻意,反而認為流暢自然,別出心裁,這是地域文化與劇情發展巧妙結合引發的效果。比如石臺唱曲,來自池州市石臺縣,是其特有的一種民間多人坐唱形式,歷史源遠流長。它被用于“除霸快民心”一場戲的末尾,在方志敏和他的革命團隊用巧計戲耍胡云田,制裁惡霸為村民大出惡氣后,百姓相信中國革命,相信人民紅軍,心情喜悅舒暢,興奮的革命群眾自發地哼起民歌小調。該戲中對石臺唱曲的運用正表達出百姓用歡快小曲唱出惡霸胡云田被制裁后的愉悅心情。
而池州儺戲和祭拜文化是嚴團長能成功偷運糧鹽通過封鎖線的重要依據。每年正月,儺戲會“都要上山祭拜神明,驅妖誅邪,祈福禳災,求得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由于村里對儺神的忌諱,儺戲不能隨便演和龍亭不能隨便搜是本就約定俗成的規矩,故而連國軍的匪兵也因此幫儺隊求情。這樣的情節設計使得嚴金生的成功并非如有神助,而更多依賴于他對當地文化和地域特色的熟悉了解,才讓他能在閻小三和國軍的眾目睽睽之下,順利地完成這一偷運任務。
地域文化特色增加了當地觀眾的代入感,也拓展了外地觀眾對于石臺縣民俗文化的認識。它在戲中并未孤立存在,而是運用和融合得恰到好處,又十分自然,與劇情結構邏輯相輔相成,互為依托,環環相扣,是該戲中必不可少的組成部分。
黃梅戲《旗映牯牛降》塑造了英勇機智的方志敏以及一系列抱有革命熱忱的軍民百姓形象。同時,該劇的情感表達真切細膩,文化植入真實自然,在主旋律黃梅戲中算是一部特別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