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宇旸
剛吃過午飯,外面的太陽肆無忌憚地發射出光和熱。地上仿佛下了火,路邊孤零零地躺著一個空癟的汽水瓶。綠葉像刷了層油一般,反射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我嘴里叼了支冰棍,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逛,冒著寒氣的冰棍都無法抵御毒辣的陽光。它們撲到我毫無防備的手臂上,咬得火辣辣地疼。夏蟬則不知疲倦地唱著單調的歌謠,招來一波又一波的熱浪。
“這種時候誰還睡午覺,熱死個人。”我心想,“但是,干些什么好呢?現在一個人都沒有。”
忽然,表哥從左邊的路上冒出來,手上還拿著瓶汽水,瓶身被水霧籠罩著。
“嘿,好了,這下有個伴了。”他笑著對我說,露出潔白但并不整齊的牙齒,“釣龍蝦,去不去?”
“當然去!”我兩眼放光,“等我一下,我去家里拿了東西就來。”
“去什么,用我的。”表哥推著我向前走,路邊荷塘中飛出一只蜻蜓,不停地扇動著翅膀,試圖驅散無邊的酷熱。
我手上提著一個鐵桶,桶底凹凸不平,提手已經被時光沖洗成黑色。桶里塞著兩個小木凳,黑色的斑點隱藏在木頭深褐色的紋理中,原有的棱角早已磨去。表哥在一間廢棄的屋子旁停下,彎下腰抓起一把黃綠色的竹棍,那是我們的釣竿。一根長度剛好的竹棍,系上一根長度剛好的細線,在日光剛好的季節,垂釣夏天。
越往里走,越能感受到清涼。它不是空調強行制造的、充滿整個房間的霸道的涼,而是由樹葉遮蔽陽光而造成的、沒有明確界限的柔和的涼。綠葉篩去了陽光凌人的氣勢,將它輕輕地灑下。
放下鐵桶,拿出木凳,系上田螺肉,甩竿。田螺肉砸進水中,發出咚的一聲脆響,水波一圈圈蕩漾開來。這里的蟬鳴好像比外面的要小很多。
“小心點,別把線掛上了。”表哥笑著對我說。
“怎么可能,誰會犯那種低級錯誤。”我頭也沒抬,目不轉睛地盯著對岸的一株草,數著它翠綠的葉片。
“那就不知道了,”表哥一臉壞笑,“是誰去年把釣魚線掛在樹上的?”
“那次是意外。”我白了他一眼,繼續數著那些葉片。
“快看,你那根竿好像在動。”我回過神來,發現線在水面上抖動,似乎有什么東西扯著它。我輕輕地把釣竿往上提,感覺到了另一端的分量。“是個大家伙!”我興奮起來,趕緊把竿往上提。結果那只黑背龍蝦在空中松了口,又掉回水中。水面對我擠眉弄眼,像是在嘲笑我的莽撞。“是只老蝦。”表哥在一旁看著,“你太性急了。”
那不愧是只老謀深算、身經百釣的蝦,接下來十分鐘我們連它的影子都沒有看到。只有兩只涉世尚淺的小蝦,稀里糊涂地咬住釣餌,到了鐵桶里都不松口。
“它來了!”表哥低聲說著,生怕又讓它跑了。只見細線一陣一陣地抖動,表哥神情專注,一點一點地把線往岸邊拉,還時不時往外放一點。經過一段時間的收放線,它終于出現在了淺水區域。它好像意識到了不對勁,兩個蝦鉗輕輕地搭在田螺肉上,眼睛盯著那層薄薄的水面。它和表哥都一動不動,我屏息凝神,靜靜地觀賞著這場精彩絕倫的拔河。幾十秒鐘后,它似乎松開了田螺肉,但旋即又撲上來咬住——它終于上鉤了。表哥猛地一提那早就攥緊在手中的釣竿,它慌忙松口,但已經遲了。它重重地摔在了坑坑洼洼的泥地上。它試圖爬回水里,但被表哥捏住背,毫無還手之力,只能不情愿地被丟入桶中,但仍然撐起身子,揚起蝦鉗,伸長胡須向我們示威。
日落西斜,層層綠葉隔絕了陣陣熱浪,又灑下一地碎金。不知何處傳來聲聲蟬鳴,若有若無。釣線垂入清澈的澗水,釣著此起彼伏的倒影。
(指導老師:甘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