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
往回家的路上走,路燈突然不亮了,所有黑暗恐怖的念頭瞬間涌過來。原以為街道會一直暗下去,但路燈又一盞盞亮起來,我感到全身被燈光包裹,不再孤單害怕。
想將這樣溫暖的事記錄下來,讓我永遠不害怕艱難危險。
剛入初中,第一次月考我考得很好,一下子到了班級的前三名。也許是因為這一次取得好成績的飄飄然,讓我對接下來的考試沒有多加重視,果不其然,我的成績掉了下來,班主任吳老師找我談話。
吳老師是教英語的,圓臉,短發,大眼,身材略豐滿,穿衣服很好看。我輕輕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罢堖M。”是吳老師親切的聲音。她見是我,含笑拉開一張椅子叫我坐下,細細地問我:“今天上課聽得怎么樣,有沒有什么問題?”我點頭說:“很好,沒有。”然后靜靜等待著吳老師的批評。然而,沒有。她用溫柔可親的聲音說:“是不是最近數學課上聽不懂?數學老師的辦公室在2樓301,不懂就去問,數學老師知道你要問問題高興還來不及呢。你看你的語文、英語這么好,在數學上努努力,成績不就上去了嗎?老師一直很看好你!”說完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感到肩頭傳來陣陣暖流,心里熱起來,緊張和疑慮蕩然無存,整個世界好像都是吳老師的聲音:“老師一直很看好你!”
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樣的話,小學時我是個普普通通的學生,內向,不敢說話,好羨慕那些能和老師開玩笑的學生,而現在卻有這樣一個老師跟我說:“老師一直很看好你!”淚水蓄滿眼眶,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不讓老師失望。
出來的時候,夕陽正好,太陽正準備收起它最后的珍寶,余暉落在我臉上,有什么東西正從我心里開出花來。
我開始認真聽講、記筆記,課后勤問問題,之后的考試中,我重回班級前列,后來也一直穩居前幾名。老師的話我永遠記得。
大熱天,狗熱得伸出舌頭來,磚紅色跑道在日光的炙烤下發出令人作嘔的塑膠味。背后已經濕答答的一片,雙腿已經跑得沒有知覺,可終點還是遙遙無期??粗粋€個同學從我旁邊飛奔而過,我已經不去想被別人超過多少圈了。
疲憊感和虛弱感纏繞著我,像是有一只手招引著我,撫摸著我,在我耳邊低語:“慢下來,慢下來,反正就算走過去又有什么關系呢。”意志力不斷消磨,我快要放棄了。就在我想要停下來走的時候,跑道旁突然爆發出一陣排山倒海的吶喊:“加油!”“加油??!”“還有一圈”……我看過去,是一個個同學正在為我加油,他們親切而熱烈,大聲叫著我的名字,叫我加油。他們的聲音托著我,接住了快要放棄的我。
我不再害怕生理上的折磨,力量又重新回來了,我不再去聽那些消沉的低語,我一鼓作氣,向前沖去。細碎的陽光灑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放學鈴響,同學們陸陸續續回家了。我正準備收拾書包,肚子卻突然一陣絞痛,我疼得直不起身,好像有人不斷痛擊我的腹部。留下來值班的同學發現了我的異常。
“沒事吧?”
“肚子疼得厲害。”
“我帶你去醫務室吧?!?/p>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沒事,真的。”
我走走停停,出了校門,還是支撐不住,正好這時鄰居葛阿姨看到了,把我送回了家。
“哎呦,剛才看見你家孩子臉色發白地蹲在那里,我這不就給你們送回來了嗎?!备鸢⒁陶f。
“太謝謝了,喝杯茶再走吧?!蹦赣H道謝。
“不了不了,我還有事。”
母親送葛阿姨出門后,讓我躺在床上,替我脫了衣服,掖好被子,摸了摸我的額頭。
“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得厲害,上完體育課就這樣了?!?/p>
“說不定是岔了氣,先歇歇吧,不行再去醫院?!蹦赣H柔聲說著,讓我躺平,叫我慢慢呼氣吸氣,替我按摩肚子。我感受著母親手的溫度,肚子奇跡般地不怎么疼了。母親又去廚房調了碗鹽水,喂我喝下去。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暖暖的,夢里有母親身上的芳香。
等我睜開眼,發現母親還在我旁邊,窗外的陽光照進來,照在母親的頭發上,有幾根銀絲在陽光下閃著光。我心里暖烘烘的同時,也埋怨自己平常讓母親太過操勞,心底泛起一陣陣心酸。
體育老師叮囑我,體育成績太差,寒假要好好練習。于是一月里我起了個大早,打算去體育場練習跑步。
寒天像是要把大地凍裂,人人“全副武裝”,縮著脖子,呼著熱氣。冷冽的風刮在臉上,耳朵和鼻子凍得生疼。我后悔出來的時候沒有戴圍巾,冷風直往衣裳里鉆。到體育場的時候,天還早,太陽像一個小圓鏡掛在天空上,冷冷的,亮亮的。除我之外還有一個大叔,寒天里他穿得很少,顯然經常鍛煉,他已經在那里跑了。
我暗自給自己鼓勁,伸展了一下胳膊和腿,開始跑了。起初還不覺得,后來跑得熱起來,汗越淌越多,又黏又膩,黏住衣服,風一吹,渾身發冷。但我仍然咬著牙,堅持把五圈跑完,我猛地停下來,其實此刻走一走才好,只是我半弓著身,有點想吐。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難過的感覺才慢慢消失。余光里,一雙運動鞋在我身邊停下:“沒事吧?”是一個低沉的男聲。我抬頭,發現正是那個大叔。我笑著說沒事,他才又跑起來,邊跑邊回頭看看。我心里被這陌生人的善意溫暖,身上好像也不怎么冷了。
宇宙浩瀚冷寂,正是這些溫暖的人和事,接住了無意識墜落的我,鼓勵我勇敢地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