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毛
“姐姐,小貓的秘密基地在哪里?”
我一把抱起弟弟,把他放在旋轉小擺車上。小擺車很小,只要輕輕一推就開始運動,弟弟的小紅帽在北方白晃晃的風景下顯得有點兒刺眼。
“姐姐。”他又轉了一圈。
我望向四周,這里還是沒有什么變化,除了以前鐵質的、滑下來屁股可能會冒煙的滑梯變成了五顏六色的卡通模樣,門口有棵巨大的柳樹被砍了,地面上鋪著橡膠墊面,破舊單杠、小花園、假山,還是和十年前一樣,沒什么區別。
我一定不是個喜歡和孩子玩的人,特別是當小紅帽弟弟朝我跑來,要把鼻涕蹭在我衣服上的時候。
“姐姐,哪里才是小貓的秘密基地?”弟弟不依不饒。
唔,哪里才是小貓的秘密基地呢,我得好好想想。如果非要我說出具體的位置……那必定只有從幾年前那個悶熱的下午,一個小孩朝院子里扔石頭說起。
那個小孩不是別人,是我兒時最好的朋友——野菜。
野菜是隔壁李爺爺家的孩子,當時我們都生活在這個小城里——但我始終不認為我屬于這里,即便我可以去連鎖的飾品店看看,假裝挑一些好看的發飾。我知道,這些虛假的繁華都和我無關。
我生活在城市,但我并沒有像電視上那樣,住在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的高樓里。我住在小城的平房區,城市藍圖里幾乎看不見這片低矮狹窄的區域,但它又確確實實是存在的。
我和外婆住在一起。
扔石頭是我和野菜特有的聯系方式。那時候野菜是我們這片有名的搗蛋鬼,每家每戶的大人都告誡過自家小孩,不要去找野菜玩,大人們大概是覺得他太貪玩。我不清楚野菜家里的具體情況,只知道他爸爸媽媽都不在。而我呢,每當我問起外婆,外婆就說爸爸媽媽在外面掙大錢,掙夠了錢就回來接我。
野菜是我的好朋友,我們的父母都不在身邊,因此我們倆頗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為了躲過家長的視線,偷偷跑出去玩,這里的小孩都有自己的暗號,有的是敲門外盛著狗糧的瓷碗三下,有的是使勁搖一搖蘋果樹……而我的呢,是往院子里扔石頭。外婆家小院里貼著一塊塊方形水泥磚,有很多棱角,石頭掠過會發出噠噠的聲音,每當聽到這聲兒,我就知道我該偷偷溜出去了。
就在那天下午,野菜問我:“你知道小貓的秘密基地嗎?”
“你說什么?”我躲在墻壁下窄窄的陰涼里,不耐煩地說。
野菜很嚴肅,好像他親眼見到了:“我可能發現了那里。”
我問他:“是那只貓嗎?”
野菜思考了一下:“我不確定,但我好像看見它笑了。”
這只貓來源于我們都喜歡看的一本書《笑貓日記》,那是媽媽上個月寄給我的書,我很快看完后便推薦給野菜。我們都知道,在我們身邊有一只貓,它一定是笑貓。
那是一只和書里的插畫一樣,有著金黃色皮毛的漂亮小貓,它的眼睛微微泛藍。不知道從幾月份起,它就經常出沒在這一帶了。外婆很善良,有時會留點兒剩飯剩菜放在屋口,到了第二天一早,小碗空空見底。我和野菜十分確定,一定是那只貓吃的。但我們從來沒有見過它,它一定很聰明,這也驗證了我們的猜想,它就是笑貓。
“跟我走。”野菜壓低聲音,貓著腰靠著墻根走,明明是白天卻搞得跟做賊一樣。
我也悄悄地跟著野菜,如果真的找到了小貓的秘密基地,我們就能找到虎皮貓,還有貓的孩子,我們也會像馬小跳和杜真子一樣,雖然我沒有小魚干和蝦皮,但我可以省錢給它們買火腿腸。
我美好的構想一發不可收,直到我們來到一個破舊的紙堆前。
這里不只有紙堆,還有吃了一半的西瓜等各種各樣的垃圾,散發出一股惡臭。
我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問野菜:“你確定是這里?”
野菜信誓旦旦:“一定是在這里。”他朝垃圾堆走去,有幾只小飛蟲環繞在他的耳邊,“我親眼看到它鉆進去的。”
“你看!”說著,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就在那一瞬間,那個身影“咻”的一下從我們眼前劃過,那只貓瞬間跑了,留下我和站在垃圾堆里的野菜面面相覷。
“也許,這個垃圾堆只是它的藏身之處,而不是它真正的家。”我踱著步,開了膠的小皮鞋踏在凹凸不平的磚瓦地上,坐在我對面臺階上的野菜若有所思,習慣性地擰著衣領口的一顆小紐扣。
“聽我的,下次我們一逮著它就追著它跑,我不信它能跑得比我快。”野菜終于放過了他的小紐扣,走到太陽下。
“我們得好好計劃計劃。”野菜把手背在身后。
此時陽光沒有剛才那么強烈了,蘋果樹葉在透徹的光下綠得可愛,我和野菜決定先回家好好琢磨琢磨該如何找到那只貓。
外婆家離我和野菜小聚的地方不過一個巷道而已,待我回去時,外婆正坐在太陽下打盹。
鐵花灑還滴著水,外婆喜歡養花,我說不上那些花的名字,它們大多數都種在塑料瓶里。外婆喜歡養花到什么程度呢,但凡去別人家,只要看到人家院子里有什么新奇的植物,她都會折一小枝或者挖一棵來栽種在自家院子里。我對那些花花草草不感興趣,但如果能有一只小動物在這里,那我保證天天不出門。
“回來了?”外婆瞇著眼,陽光照在她花白的發絲上。
我有點失望,本以為自己悄悄溜出去不會被她發現。
外婆的藤椅旁邊還放著一個針線簍,她大概又是做活兒做累了,小睡了一會兒。
我心虛地低下頭:“去上廁所了。”外婆正在縫布鞋,鞋底是她納的,不是膠皮鞋底,是用厚紙板和碎布做的,鞋面兒是紅面小黃碎花的絨布。布鞋穿起來舒服,但是不怎么好看,我寧愿穿我的爛皮鞋。
我走到外婆前面,一只手揪著院子里的棗樹枝:“外婆,你見過那只笑貓嗎?”
外婆舒服地躺在藤椅上:“什么小貓?”
“不是小貓,是笑貓。”我糾正她,但隨即又想到,外婆肯定不知道什么是笑貓。我端坐在外婆對面,搖著她的胳膊:“就是那只小貓,老來家里吃東西的那只。”
“你說那只小花貓啊,它餓了肯定還會來的。”外婆依舊瞇著眼。
我暗喜,原來它還會回來!只要等到下次它來院里找吃的,我就可以悄悄跟蹤它,然后找到它的藏身之處。
可是找到之后我們該怎么辦呢?幫它裝修房子,給它一日三餐?先不管這些,當下最重要的是把我的計劃告訴野菜。
翌日,我和野菜就計劃好了我們的行動:我留在屋內觀察,野菜在外邊蹲守,小貓來的時候大概是我們剛吃完晚飯的時刻。自然,貓不會時時都跑去老窩——我們的跟蹤計劃漏洞百出,但只要時間長了,一定能摸透它的行蹤。
終于要到搜捕時刻了,吃飯時我時不時地往外望,差點碰倒盤子。
“如如,吃飯專心一點,看什么東西呢?”外婆伸出一只手點了下我的額頭,另一只手扶住瓷盤。
那個盤子是家家戶戶都有的,很有年代感,上面印著一條紅色的金魚。
我連忙坐端正:“外婆,這白菜沒味道。”外婆炒菜時好像生怕用光調料,炒什么菜都沒味道。
外婆又嘗了一口,露出驚訝的表情:“都這么咸了還說沒味道?”她接著說,“你是吃地溝油做的零食吃多了。”
“快點吃飯,小孩要多吃飯才能長高。”
每當外婆理虧時,我們對于飯菜的爭論總是以這句話結束。
悠悠的斜陽還停留在窗欞上,我焦急地站在窗前,腳下的板凳被我搖得嘎吱作響,那只盛著飯菜的小碗靜靜地立在院子里,拖著影子。
院子角落里的虎刺梅幽幽地開著,仿佛也在等著欣賞捉貓這場大戲,無奈,好劇總是需要籌備和等待。
突然,有什么在我眼前晃了晃,一只機敏的小貓瞬間出現在了院子里。它走路輕巧,沒有一點聲音,它的皮毛是那么美麗,夕陽蹭上它威風的胡須,光影交錯,它好像朝我笑了笑。
我激動地跳下板凳,躡手躡腳地撥開門簾,直到整個人都從門簾里鉆出來時,我才發現那只貓正盯著我。
該怎么辦呢?
就在我們對峙時,它忽然“唰”的一下飛了出去。
“野菜!”我大喊一聲,原計劃里是沒有我的喊叫的,這下好了,貓被驚著了,一下子溜得無影無蹤。
我聽到院子外野菜起跑的呼呼聲,啪啪啪啪,急促的腳步聲回蕩在安靜的巷子里。
我緊跟著野菜,我們一直朝北邊跑,越過了數不清的人家。我從沒感受過這片區這么大,我們跑了好久好久,每隔一個巷道都有光照射過來,朝西邊望去,那幾棟遠處的高樓的黑影靜靜佇立,而我們已經離家越來越遠。
“野菜?”我呼呼地跑到野菜面前,野菜彎著腰,手支在膝蓋上喘氣。
他的雙頰彤紅,手指著前面的方向:“它跑去那里了!”
那里?我向前看,咦,那不是童星幼兒園嗎?
童星幼兒園是我的母校,沒有人比我更熟悉那里,也許野菜在糾結如何逃過看門老頭的視線。看門老頭是個退休老頭,以前好像在鐵路上工作,后來不知怎地來了幼兒園守門。老頭嗓門大,也有可能是耳朵不好,和誰說話都像是在吵架,別說小朋友,就連小朋友的父母都害怕他。
“跟我來。”我沿著幼兒園的圍欄向東走。幼兒園外圍是用鐵柵欄圍起來的,夏天,欄桿上長滿了毛發般茂盛的爬山虎,我憑著直覺輕輕地撥開了一處,果然,有一截欄桿是斷了一根的,剛好供人通行。
就這樣,我和野菜可以隨時溜進幼兒園了。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幼兒園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我想去玩滑梯,但被野菜拉了回來。
“貓呢?”野菜用手當望遠鏡。
“我們先走吧。”我環顧四周,假山已經變得黑黢黢的了,天越來越黑,要找到貓估計很困難。
“可以,那我們以后再來這里找找。”野菜貌似有點不甘心。
回到家,天已經完全黑了。
平房區的夜晚黑得要命,如果說天幕是一只盛著墨汁的盤子,那這里必定是向下傾斜的那一端,隔著窗戶,我依稀能看清在燈下做針線活兒的外婆。
外婆今年多少歲了呢,我不清楚,她手指骨節突出并且經常疼痛,但她的手卻很巧,巧到你感到不可思議,那些栩栩如生的小兔小羊荷包,是出自這樣的手。
忘了說,那雙紅色絨面小黃碎花的布鞋就是做給我的。
“如如,你試試。”外婆招呼我過去,她一只腳坐在屁股底下,一只腳垂下來。
我極不情愿地上前:“不嘛,我不想穿。”
外婆好似非常吃驚,眼睛瞪得圓圓的:“小兔崽子,這么好的布鞋別人還沒有哩。”說著,她又招呼我快點過去。
布鞋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縫扣子。我套上布鞋,她用手比畫了下大概位置,便拿著半截鉛筆狠狠地畫了一道痕。
“好了。”她拿走我遞來的鞋,寶貝般地整好,放在籃子里。
不知怎地,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問我:“如如,小貓找到了沒?”
聽到小貓,我垂頭喪氣:“跑了唄,不過馬上就能找到。”
外婆噘了噘嘴:“抓小貓的時候小心一點,那只貓又不是家養的,身上臟得很。”
我“唰”地轉過頭:“那也比我干凈多了。”說罷,便跑去院子里。
當然,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還是找到了小貓的秘密基地。
就在幼兒園的假山后面。
那不是笑貓隱秘溫暖的小山洞,而是假山后的一個堆著破花瓶的小角落。我們發現它時,一切也并非我們想象的那樣——它安詳地睡在里面,過著它快樂悠閑的貓生活。
星期二,六七點的樣子,我和野菜溜進了幼兒園。
那是盛夏難得一見的陰天,空氣里有股橡膠和泥土混合的味道,我和野菜進入幼兒園的位置剛好是一片小花園。
“快點啊,野菜。”我小聲說。
野菜閉著眼穿過柵欄:“快了。”野菜總是怕柵欄不夠寬,自己會卡在中間。
我們落腳的地方剛好有一棵小松樹,我躲在樹后面,暗中觀察著一切。
就在野菜雙腳踏入幼兒園的土地上時,我們突然聽見一聲呵斥。
“嘿。”那聲音足夠大,仿佛就是沖著我們來的,我和野菜像是在玩木頭人游戲一樣不敢輕舉妄動。
好一會兒,我又聽見棍棒敲擊的響動,好像有人在跑,我轉動身體,瞥到了退休老頭。
退休老頭拿著一根棍子在假山后面走動,他嘴里罵罵咧咧的。我晃了晃野菜的胳膊,示意他觀察。
“砰。”
“喵嗚。”貓的叫聲像是啼哭的嬰兒,待老頭走遠后我和野菜連忙向前跑去,我感到有冰涼的雨滴砸了下來。
“你看。”野菜尖叫著。
是那只小貓。
它伏在地面上,不斷地舔舐著自己的后腿,有一股細細的暗紅色液體從它的身體里流出來,和地上的雨水融合在一起。
“笑貓。”我朝它跑去,它受傷了,我要抱它回去。我不顧野菜的勸阻,一股腦地沖上前去。
小貓似乎注意到了我正朝它跑去,也不顧傷口,發瘋般地跑到了假山里,留下一片血跡。
我慌了神,只好悄咪咪地溜回小松樹后面。
“怎么辦?”我愧疚地說。
野菜貓著腰,小心向前探去:“它還在那里,下次我們可以帶點吃的來。”
“可是它受傷了。”
看門老頭一定不會讓它常住在幼兒園里的,他真是可惡,我惡狠狠地望向幼兒園的正門口。
雨下得越來越大了,地面上透出點點破碎的銀色,外婆院子里的花應該都被蓋上塑料膜了吧。
就這樣回去嗎?我一閉上眼,小貓蜷縮在山洞里瑟瑟發抖的畫面就顯現出來,它也和我一樣沒有父母陪在身邊。
我一路低著頭,回到家的時候,渾身都濕透了。
還未進門,我就看見了在門口張望的外婆。
“站住!”外婆大喝一聲,舉起掃帚追著我,邊跑邊說道,“下這么大的雨還不知道早點回家,出了事兒怎么辦?”
外婆多半只是嚇嚇我,不會打我的,雖然她常說什么“外孫子,菜根子”,但我肯定不是什么菜根子。
“你看這衣服、頭發。”外婆一邊給我找干凈的衣服,一邊數落我。我定定地站在原地,頭發緊貼在臉上,發梢還滴著水。我的皮鞋終于完全開了,鞋頭像鱷魚大開口一樣,我低下頭看著裸露的兩只腳趾。
外婆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拿著那雙新布鞋過來 :“快點把這布鞋穿上。”
“不穿。”我嘀咕著。
“怎么不穿?”外婆聲音大了一些。
我換上衣服,鉆進被窩:“就是不想穿。”
外婆好像嘆了口氣,我聽到屋頂上雨水砸向塑料膜時發出的啪嗒啪嗒的聲音。
后來當我再次看見小貓時,它居然出現在了外婆的院子里。
外婆說她看見小貓來找吃的,就拿前幾天做新衣柜剩下的木板弄了一個小房子,在里面墊了點碎棉布。
小貓腿上的傷口不是特別明顯,它見到外婆時沒有躲閃,外婆輕輕地將它抱起來,小貓蹭了蹭外婆的手掌。
“外婆,它叫什么名字?”我蹲在它的小房子前面,小貓罕見地窩在里面——以前它好像并不喜歡一直待在一個地方。
外婆繼續做著她的活兒,她這次是在給誰做布鞋呢?
她轉頭望著我:“你來起名字吧。”
為了給它起個好聽的名字,我整整翻閱了一下午的字典。
叫什么好呢?要起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它可是笑貓,和別的普通貓不一樣。
當然,這么重大的事一定少不了野菜了。
“什么,貓在你家?”野菜吃驚地說。
“對。”
“為什么在你家。”
“我外婆收養的。”我似乎有點優越感,野菜的爺爺一定不會有養貓的念頭。
“那要叫什么名字呢?”野菜也有點傷神。
那天下午,我們起了好多好多名字,這名字既要可愛又要順口,直到外婆喊我吃飯時我才回去。
“想好名字了嗎?”外婆揭開鍋蓋,蒸汽嘩的一下向上散去,在光的照射下變幻出奇異的形狀來。
“沒想好。”
晚點的時候外婆招呼小貓吃飯,它卻有了名字:“咪咪,過來。”
那貓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吃的,就跑了過來。咪咪,十只貓里有九只叫咪咪。咪咪對這個新名字不反感也沒多喜歡,它依舊時不時警惕地望著我,然后獨自穿梭在巷子里,有時會跳到屋檐上,或者趴在院子里睡覺。
它究竟會不會笑呢,我總是觀察著它,等有一天它認我這個朋友時,它就會對我笑了。
“這就是小貓的秘密基地。”我領著小紅帽弟弟走到假山后面。
顯然,他是不會接受的,接受小貓的秘密基地只是一處僅供棲身的破舊角落,那里沒有它的伙伴,沒有真正的笑貓擁有的——金黃色,以及撲滿芬芳的蠟梅園。
我想起最近一次見到外婆,她已經被接到了舅舅家。
外婆突然老了,她的頭發已經全部變白,陽光已不能照進她深邃的眼窩。她佝僂著背,坐在客廳的沙發旁。
“外婆,我是如如。”我說話的聲音很大。
她似乎沒有聽見,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好像突然認得了我。
舅舅說外婆只記得十幾年前的事了,這種病叫阿爾茨海默病。
“你是如如?”外婆抓著我的手,吃驚又激動地問我。
那個雨夜,外婆幫我把皮鞋粘好,而那雙布鞋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記憶里。過往的生活如同車窗外的風景般不斷地向后掠去,我一直在向前走,卻沒有意識到時光飛逝,風景會消失,人也會老去。
我想起那日外婆揭開鍋蓋時升騰而起的蒸汽,外婆的臉在水汽中若隱若現。
“我是如如!”我朝外婆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