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延壘
在解放戰爭的戰場上,人民解放軍的戰略決策效率遠遠高于國民黨軍,這方面的例子不勝枚舉。1945年9月1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同由東北抵達延安的貝魯羅索夫和曾克林進行會面,獲取了關于東北的重要信息。當晚,中共中央政治局連夜召開會議,9月15日即致電各中央局提出,“目前我黨對東北的任務是迅速地堅決地爭取東北。”以此為標志,“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決策邁出了最關鍵的一步。
1947年6月25日,晉冀魯豫野戰軍第4縱隊司令員陳賡趕往中共中央駐地匯報出擊外線相關問題。7月19日,陳賡到達小河村。此時中共中央擴大會議舉行在即,但毛澤東并沒有就勢安排在會議上討論陳謝縱隊的使用問題,而是與周恩來、任弼時等人簡單聽取匯報后,立即對該縱隊出擊外線的決策做出重大調整,并在第一時間將這一決策電告前線相關指揮員。此次調整改變不可謂不大,但整個過程,從聽取匯報,到下達行動方案,前后不過1日時間。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國民黨軍的戰略決策效率十分低下。1948年8月3日,國民黨在南京國防部禮堂召開軍事檢討會議,參加會議者共計120余人,會議進行了5天,直到8月7日。但從始至終,國民黨未能做出任何重大決策,未能對各個戰場做出任何實質性的指導。原中國史學會會長金沖及先生如此評價國民黨的這次會議:“此時此刻,舉行如此隆重的軍事會議,理應做出重大的戰略決策。奇怪的是,事實上卻沒有。”
上述事件并非個例,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國民黨軍中發生。濟南戰役之前,國民黨軍徐州“剿總”副總司令杜聿明提議主動尋求華東野戰軍一部進行決戰,予以殲滅后再尋殲華東野戰軍主力,力求規復山東,無奈“南京‘國防部對杜聿明建議幾經研究,至1948年9月下旬才完成各方面的‘協商”。此時濟南戰役爆發,國民黨軍的主動進攻計劃隨即破產。雙方的決策效率之所以會出現如此巨大差距,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方面。
人民解放軍戰略決策的真正核心機構是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共中央書記處,成員還有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4人,這就是通常所說的“五大書記”。無論是討論戰略方針,制定戰略方案,還是起草電報,都由毛澤東等人親自完成。“五大書記”中,除任弼時外,均擔任中央軍委主席或副主席,因此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實際上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這一做法有利于從最大程度上減小決策主體的規模。
人民解放軍戰略決策核心精干高效的特點,于1947年3月到1948年4月間發展到了頂峰。1947年3月29日晚至30日,中共中央在清澗縣的棗林溝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決定由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率中共中央機關和人民解放軍總部精干機關,繼續留在陜北地區指揮全國解放戰爭,劉少奇、朱德和董必武組成中共中央工作委員會,前往晉西北或其他適當地點開展工作。會后,劉少奇和朱德即東渡黃河。此后,中共中央關于重大戰略決策的決策權進一步集中到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3人之手。
周恩來回顧這段歷史時評價道:“在中央只有三個人,毛澤東、周恩來與任弼時同志。所謂中央,就是這三個人嘛!”毛澤東本人也如此評價這段往事:“胡宗南進攻延安以后,在陜北,我和周恩來、任弼時同志在兩個窯洞指揮了全國的戰爭。”周恩來還說:“毛主席是在世界上最小的司令部里,指揮了最大的人民解放戰爭。”后來為適應戰爭發展需要,中共中央于1948年3月21日從陜北楊家溝出發向華北轉移,4月23日進駐西柏坡。在這之后,人民解放軍決策機構精干高效這一特點得到延續,即使是在軍務空前繁忙的戰略決戰階段,決策權仍然高度集中在“以毛澤東為首、以周恩來為輔的統帥與代總參謀長手里”。
國民黨最高軍事機構即“國防部”,成立于1946年5月,設部長1人,參謀總長1人。“國防部長”為行政院之成員,負責軍事政策及行政責任,對政府負責,參謀總長主管軍隊,對最高統帥負責。白崇禧、何應欽、徐永昌、閻錫山等先后出任“國防部長”,陳誠和顧祝同先后出任參謀總長。“國防部”下屬部門繁多,共計6廳7局,其中作戰廳為戰略決策之中心機構。國民黨進行重大戰略決策時,蔣介石通常只是起一個審批的作用,戰略計劃通常以國防部為主體,以作戰廳為中心制訂,如“淮海決戰案”的制訂。但也有很多時候,蔣介石一意孤行,一味強調個人意愿,視他人意見如無物,如遼沈戰役時“東西對進,規復錦州”方案的提出。
通過以上對比可以看出,共產黨之總參謀部本就遠較國民黨之“國防部”精干,而最高決策權更是被集中到了“五大書記”手中。相比較而言,國民黨方面則是機構臃腫,部門繁多,權責不分,很容易出現人浮于事,程序繁多,效率低下,甚至重大失泄密等嚴重問題。就歷史事實來看,國民黨軍確實在上述問題上受到嚴重困擾,其在濟南戰役、淮海戰役等關鍵時刻效率的低下,“紅色間諜”郭汝瑰等人的出現,都是這一問題的現實反映。
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經常采取靈活有效的方式解決內部溝通問題,從來不受陳規腐矩約束,這一做法有效提高了決策效率。
重慶談判期間,以劉少奇為首的中共中央確立了“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決策。1945年9月17日,中共中央致電赴渝談判代表團提出“我們全國戰略必須確定向北推進,向南防御的方針”。兩天后,即9月19日,赴渝談判代表團即復電表示“完全同意”。如此重大的戰略決策,中共中央僅靠兩封電報便完成了溝通事宜。在整個解放戰爭中,以電報進行溝通成了人民解放軍進行戰略決策的一大特色。
除電報之外,共產黨決策層內部也會經常使用一些其他更靈活的方式進行溝通。平津戰役前夕,華北軍區第3兵團包圍了歸綏,第1兵團正在圍攻太原。1948年11月8日,徐向前等人建議增兵太原前線。11月9日,毛澤東“函告周恩來”,建議以電話與華北軍區司令員聶榮臻、政治委員薄一波商量相關問題。當日周恩來與聶榮臻、薄一波商討后,立即電告相關各方指揮員,下達了停攻歸綏,集中兵力攻克太原的指示,并且提出了“抑留傅作義部隊于平、張、津、保地區,以待我東北主力入關協同華北力量徹底殲滅該敵”的戰略總目的。這一過程中,便函、電話等均成為人民解放軍決策層內部溝通的手段,有效地提高了溝通效率。
國民黨方面,無論“國防部”的部長和總參謀長,還是實際提出決策建議的將領,他們的決策權都十分有限,因此報請蔣介石同意就成了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遼沈戰役初期,杜聿明到南京向顧祝同匯報《對山東共軍攻擊計劃》,“顧因蔣不在南京,未敢決定,要杜到北平請示蔣介石”。杜聿明隨即又于1948年10月2日到北平向蔣介石匯報,計劃之執行因而一再耽擱。10月22日,南京國防部開會討論后認為應當集中主力于徐州外圍,并由華中“剿總”總司令白崇禧統一指揮華中、徐州地區國民黨軍。因與會的國防部長何應欽和參謀總長顧祝同等人都無權決定如此重大問題,只能由作戰廳長郭汝瑰乘飛機至北平向蔣介石請示。10月29日,“國防部”確定“淮海決戰案”后,蔣介石還在北平,由于事關重大,何應欽等人“只能提出意見,不能做最后決定”。10月31日,蔣介石回到南京后,決定11月4日親往徐州主持相關部署,后又臨時決定由顧祝同替代。幾經耽擱之后,直到11月5日才由顧祝同到徐州完成《徐蚌會戰計劃》的傳達。
國民黨軍戰略決策機構的規模遠遠大于共產黨的“五大書記”,需要溝通的核心范圍本就比人民解放軍大很多,又在溝通機制方面落于下風,其決策效率的低下也就不足為奇了。
(摘自《軍事史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