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點之美

劉心武

倘若說戀人的表情是人類延續不滅的象征，那么，起點上的表情便是人類進取突破的希望。

人類的終極點只有一個，然而起點卻有許多。運動場上的起點是明顯的，生活中的起點往往較為隱蔽。一個想向文壇進軍的青年在深夜燈下鋪開了稿紙，用手中的筆鄭重地寫下第一行字;一個剛到單位報到的大學畢業生，頭一回走進辦公室，他盡量大大方方地望著大家，大家都好奇友善地望著他;一個已經非常走紅的大明星，倚在沙發上讀別人新送來的劇本，剛剛開始覺得里頭的那個女主角有點嚼頭;一個明天要應考的中學生，把捧著的課本貼在胸前，在忍痛關閉了的電視機前點著下巴背誦單詞……

“預備——”生命之神在行使裁判員的職責，向人們發出悠長的指令。

盡管在終點處會出現絕不平衡的場面，文學青年的稿子也許會被退回;走向生活的大學生也許會碰許多的釘子;大明星的下一部戲也許會砸鍋;中學生第二天應考時也許會失常……

然而，對于人生來說，終點固然誘人，起點更彌足珍貴。一時的終點上的美，并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可怕的是尋找不到新的起跑線，失去了在“預備”聲中大大振作起來的力與美。

終點之美，屬于優勝者;起點之美，屬于每一個人。而自覺地進入起點并調動起自己的未來，也便是人生中的一種優勝。

（摘自《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