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紅吟

浙江省泰順中學 王桂珍

我覺得世間一切美好的形容詞都可以用來形容女孩子，各種各樣的女孩子。諸如黛玉般弱柳扶風，又若寶釵般明媚昳麗，再如熙鳳般張揚恣意。姹紫嫣紅，才使世界的色彩又鮮活幾分。

我讀《紅樓夢》時，有種酸澀的感覺。因為我知道此刻在我眼前的或嬌或嗔、或喜或怒的人兒，總有讓人潸然淚下的宿命。我會在看到黛玉進賈府時皺起眉頭，思量著，假如她從未造訪過金陵，從未造訪過榮寧二府，從未造訪過瀟湘館，只留在姑蘇做如海先生的掌上明珠該有多好。我會在看到寶玉、寶釵兩人大婚時心里鈍鈍的痛，因為我知道，此后，我將再也見不到那風華絕代的瀟湘妃子，她早已化作一縷薄煙隨風而去，所謂“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莫過如此。我知道那說著“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蘅蕪君，此后也將被愚不可及的封建婚姻所吞噬，多少人覺得她是少年老成、處事圓滑的富貴花，可曾想到早喪慈父、兄不成兄的纖纖女子如何撐起一個家。我看到了鳳姐游刃有余處理賈府上下大大小小事情時的風光無限，卻也看見她事事要強、心力交瘁的苦楚與艱辛。這世界風起云涌，世道風云變幻，我們愛的女兒們，終究是陷入旋渦，此生如紙般薄命，如落花葬入流水，如殘葉濺血腳邊。

我知道她們的宿命，可我無可奈何；我知道故事的結局，可我回天無力。我擁有全知視角，卻又身陷囹圄寸步難行；我心有不甘，卻又難以言明。我不能說：“顰兒，莫要哭，這一世的眼淚還不完又如何，上一世神瑛侍者灌溉雨露之恩，這一世如何要償在那個嬌養慣了的多情癡情種上。歸去吧，趁早了斷孽緣，你仍是那骨子里不染凡塵的天界仙姝。”我不能說：“寶釵，莫要嘆，我知你向來有不屈須眉的青云之志，我知你也有面對誘惑的情不自禁，我知你有千般無奈、萬般無奈，卻也無可奈何。我希望你也任性一回，不做那識大體的薛寶釵，做一做那使小性子的寶丫頭也好。”

圖/視覺中國

我打心眼里喜歡這些姑娘，我也打心眼里討厭這大觀園。它就像是精致的牢籠，網住了她們的向往，網住了她們的希望。它是封建社會的象征，它用三綱五常做繩，用公序良俗做索，勒在姑娘們的纖纖玉頸上，只一收，便葬送了姑娘們的一生。如果我有一把刀，我定要大刀闊斧地往回走去，我要斬斷時空的枷鎖，我要劈開重重的高門，我要，我要救出她們，我要讓她們在世俗里長大，卻又不染上分毫的煙火氣，我要保護著她們，讓所謂的爪牙再也伸不進織好的錦畫里，我要給她們一個幸福平淡的人生。如果，如果我有一把刀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