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圈”中的未成年人鏡像

鄭晶心

“飯圈”中的未成年人，初中生最積極

過去粉絲投入大量時間、精力、金錢在追星活動上，更多是個人行為，現在追星已經完成了體系化、團隊化甚至職業化的轉變，“飯圈”也隨之形成。

2014年之前，“飯圈”群體的年齡范圍在15～40歲，相當一部分群體集中在25歲之前。然而，如今的“飯圈”群體呈現低齡化趨勢。2021年7月20日由共青團中央維護青少年權益部及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2020年全國未成年人互聯網使用情況研究報告》顯示，中國未成年網民已達1.83億，有8%熱衷于“飯圈”活動。其中，小學生網民占5.6%，高中生網民占10.3%，初中生網民在網上進行粉絲應援活動的比例最高，達到11%。

2020年8月，《半月談》雜志對全國兩萬多名12歲至18歲中學生開展“青少年追星調查”。調查問卷顯示，有42.2%的中學生自小學就開始了追星生活，有52%的中學生追星時間在3年以上。

“明星不需要完美，只要身上有能吸引我的閃亮點。看他的節目，我很放松、很快樂。”小新（化名）剛升入高中，“混飯圈”一直是她緩解高強度學習壓力的方式。

類似的“學生粉”數量龐大，“飯圈”低齡化特點也越來越明顯。然而，一些明星偶像作為公眾人物，由于自身素質不高，其打架斗毆、嫖娼、吸毒、代孕、強奸等違法亂紀行為，不僅造成極為惡劣的社會影響，也嚴重帶壞了以青少年群體為主的“飯圈”。一些“飯圈”扭曲成為充斥歪風邪氣的“怪圈”：謾罵互撕、挑動對立、刷量控評，包括教唆過度消費甚至大額消費、網絡暴力這些不良行為和現象頻頻出現。

近幾年，“粉絲接送機致航班延誤”“粉絲機鬧”等事件屢見不鮮。2021年1月至6月間，首都機場公安局辦理了涉及粉絲違法違規追星案件17起，共刑事拘留2人次，行政拘留10人次，行政罰款342人次，警告121人次。

在前述調查中，被問及“如果你支持的明星做錯了事，你會怎么看待”的問題時，有48.2%的青少年粉絲選擇“小錯原諒、大錯不原諒”;選擇“人孰能無過，大錯小錯都會原諒”的占36.5%。此外，13.1%的粉絲堅信自己的偶像不會犯錯，而選擇“不原諒”的僅為2%。

粉絲群體中18.9%的人聲稱自己曾遭遇網絡暴力，但同時，他們中又有48.7%的人同意“對‘為非作歹的粉絲，教訓他們一下是必要的”。

對于青少年來說，他們年齡較小、辨別能力較弱，思想觀念極易被“飯圈”單一偏執的價值觀所裹挾。2020年5月23日，全國人大代表、山東省泰安市泰山文化產業中等專業學校副校長宋文新在十三屆全國人大三次會議山東代表團小組會議上發言建議，國家有關部門要嚴厲整頓“飯圈文化”，對經紀公司和網絡群體危害公共安全的行為給予打擊，要持續整頓娛樂界的風氣：“你要做偶像也可以，但一定要做正面偶像，要擔負起引領未成年人價值觀的社會責任。”

誰盯上了未成年粉絲的“錢袋子”

今年9月1日，韓國男子組合防彈少年團成員樸智旻的中國粉絲后援會——百度樸智旻吧@樸智旻JIMIN_JMC 宣布，為慶祝偶像生日，他們與濟州航空合作的“定制專屬飛機”已經上線，整個機身、機艙乃至乘機所需機票都是為樸智旻專屬定制，該應援將持續3個月。而這，還只是生日應援的一部分。

據了解，為了給偶像最好的生日應援，樸智旻中國粉絲從2021年4月就開始集資，百度樸智旻吧3分鐘集資金額突破100萬元，1小時集資超過230萬元。

由此可見“飯圈經濟”的瘋狂。艾瑞咨詢發布的《中國紅人經濟商業模式及趨勢研究報告》指出，2020年“粉絲經濟”關聯產業市場規模超過4.1萬億元，2023年預計超6萬億元。在“流量至上”“泛娛樂化”等不良導向下，一些資本無視社會責任感，在“飯圈”串起了“偶像—粉絲—商業平臺—娛樂經紀—營銷機構—廣告商—廠家”各個利益集團，無所不用其極地收割大量粉絲特別是未成年粉絲的“錢袋子”。據一位長期從事娛樂行業的人士介紹，“飯圈集資應援”大致可以分三類：一是包含實物回報的，比如賣專輯、周邊，將所得利潤用于支持偶像相關活動;二是不提供實物回報，但承諾把粉絲的真金白銀用于選秀投票、給偶像送禮;三是說好了為偶像“搞錢”，承諾提供回報卻并不兌現的詐騙行為。

新華社發文披露，今年的兩檔節目《青春有你3》《創造營2021》，早在節目尚未開始前，部分練習生的粉絲后援會就已開始進行集資用于后續打投花銷。3月14日，節目開播后不久，《創造營2021》一名練習生的粉絲6小時集資368萬元。《創造營2021》總決賽后，據不完全統計，4名練習生的集資總額超過1000萬元，排名前11的選手集資總額突破1億元。

2021年4月，為了給《青春有你3》中的選秀藝人投票，粉絲們需要購買贊助商的牛奶，用瓶蓋內的二維碼助力。因為網絡選秀節目經常是由中國最大的幾家牛奶企業參與贊助，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奶票”產業鏈。有“粉頭”會向大量粉絲集資，統一渠道購入大量牛奶，然后雇專人拆包裝，掃二維碼投票，也有專人“喝牛奶”。不過，雇人“喝牛奶”越來越難，逐步演變為雇人“倒牛奶”。

“‘哥哥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他只有我們了！你們為什么不給他打投……”

所謂“打投”，就是粉絲為偶像投票沖榜單、買東西、做數據。這只是“飯圈”規定動作之一。

“是不是我錯了？為‘愛豆付出太少？”四年前的一天深夜，當時還是中學生的00后女孩小辰（化名）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她“粉”上一個選秀明星不久，圈子里幾個 “大粉”持續煽動性發言，讓她對自己“淡定”的追星方式產生了深深的懷疑和內疚。

最終，這場反思以小辰半夜從床上爬起來為“哥哥”打投告終。現在，小辰已經深諳“飯圈”之道，雖然知道當時是被“粉頭”刺激了，但打投等習慣已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

一位擁有過5000微博粉絲數的初中生女孩小兔（化名），從小學開始追星，剛上初中時時間也比較多，因為追星投入，甚至充當過某明星的“粉頭”，常常會被安排做數據、控評等。“我們的零花錢比較充裕，所以很樂意為偶像花錢，我們付出的情感也最多。”小兔說。平時說是不給“學生粉”壓力，但在打榜競爭等比較激烈的情況下，粉絲們當然希望能夠出自己最大的力，做數據、買專輯等行為，都是粉絲們出于“對自家‘哥哥的愛”。

事實上，“飯圈”已經形成一種“不花錢就不是真粉”的文化。集資、打投、罵戰，已成為“飯圈”亂象“三件套”。

微博和AdMaster2020年發布的《粉絲經濟4.0時代白皮書》稱，微博平臺上有2.8萬娛樂明星及粉絲團賬戶，90后和00后是主力軍，其中73%的粉絲都有為明星“付費支持”的行為。

據《2020年中國經濟市場發展規模現狀及未來前景分析報告》的數據，追星群體中00后接近70%，其中14.89%的人每月會為追星花費5000元以上。

“飯圈經濟”代表了一種錯誤的金錢觀和價值觀。“良好的偶像對于未成年人的成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理性的偶像崇拜，可以幫助未成年人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宋文新指出，對青少年追星的正確引導，是整頓“飯圈”最重要的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