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星

摘 要:本文從理論角度總結了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十年研究的基本成果,即通過一本圖書的館藏圖書館數量,確立了該本圖書的傳播范圍或者文化地理范圍;通過域外主流媒體書評數據,獲得一本圖書的同行評價;利用互聯網平臺獲得讀者對于一本圖書的讀后感、點贊、評分等接受數據,將讀者引入圖書世界影響的評估之中。傳播范圍、媒體書評、讀者評價與反饋三個維度共同構成了中國圖書世界影響評估研究的基本理論范式。
關鍵詞:世界影響力 傳播范圍 讀者評價 媒體書評
截至2021年,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已經發布10年的年度研究報告了,按照中國學術界的習慣,需要及時進行總結。回顧與總結的主要目的不是感嘆過往,主要是發現不足,再接再厲。借用蘇軾《望江南·超然臺作》的一句詞,“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因此,本文從這項研究所取得的學術理論研究價值、理論研究服務業界的社會實踐,以及未來進一步努力的方向等幾個層面進行回顧與總結。
2012年開始的中國圖書的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是學術界第一次用圖書館收藏的書目數據來評價中國出版機構。從傳播學的理論框架上來說,即將中國出版視作一個完整的傳播過程,將圖書的編輯、出版與發行,一一對應傳播學的三個核心要素:傳播者、傳播載體、傳播受眾。而中國圖書館藏影響力研究,是從傳播受眾(讀者)出發所進行的傳播載體(圖書)、傳播者(出版社)研究。該項研究經過了10年實踐,確定了中國圖書世界影響研究的基本理論范式,那就是通過一本圖書的館藏圖書館數量,確立了該本圖書的傳播范圍;通過進入圖書館系統的圖書品種,確立了出版機構的知識生產水平。而基于以漢語言為載體的圖書出版研究,可以判斷出中華文化的世界影響范圍;基于中文之外的其他語種的出版品種研究,可以發現中國出版的世界出版能力,即中國出版社用外文出版圖書、期刊、電子書、數據庫等的能力。這包含外文數量、外文品種等數據,均是中國出版的世界出版能力的顯著性標志。10年來,初步取得了如下理論研究成果。
一、確立了中國圖書世界影響研究的客觀標準
在傳播學領域,通常用文化標志物在所傳播地區的到達率來衡量其傳播范圍、文化影響力的大小。而一個國家、地區的圖書館系統擁有某本書的數量,代表了這本書在這個國家、地區影響力的大小。這種影響力包含了思想價值、學術水平及作者知名度、出版機構品牌等各種因素的認定。這種判斷來自三個基本的前提。
一是圖書館書目數據的客觀性、可稽核特征。世界圖書館系統對于一本圖書的選擇,以所服務的讀者需求為目標篩選收藏圖書,通常有一個嚴格的篩選體系。比如歐美大學圖書館通常按照學科領域進行定期評估,選定一些核心出版社然后進行選購。因此進入當今世界圖書館系統的中外文圖書,每一本都經過了思想價值、學術水平、社會需求的檢驗,有些甚至是千挑萬選的。特別是近些年,因為歐美大學圖書館的物理館藏空間局限,對于中國出版的傳統紙介圖書選擇更是千挑萬選,從過去的三至四個復本,到如今的一個復本,有時甚至僅僅挑選電子版和數據庫,而不選紙介印刷版本。因此以世界圖書館收藏的中國出版的書目數據為核心,綜合媒體書評、讀者評價數據來評估中國圖書的世界影響力,是一種第三方的客觀數據,而且是隨時可稽核、可檢驗的。
二是圖書館呈現了不同民族國家的世界文化地理分布狀況。按照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評價體系,公共圖書館數量是衡量一個國家、社會文化教育水平高低的一個重要評估指標。因此,當今世界各國,不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均十分重視圖書館的軟硬件投入與建設。根據OCLC的數據,截至2018年,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和地區擁有近9萬家圖書館。遍布世界各個國家的圖書館所收藏了大量圖書、報刊、影視頻資料和各種電子數據庫、在線文獻、手稿等文獻檔案,不僅僅是不同國家、地區人們精神活動的收藏、儲存的地方,也呈現了不同國家民族語言、思想宗教、歷史等文化標志在當今世界的分布情況。一個文化大國的文化產品在圖書館中的收藏數量會大得多,這種不同也體現了不同國家專業出版機構的生產能力、傳播能力水平高低。
中文本身即是中華文明的一個標志性產品,在全世界圖書館的海洋中,以漢語言為載體的文化產品種類、使用頻次、地理分布范圍本身就是中華文化世界影響力大小的體現。從2012年開始的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以世界圖書館收藏書目為線索,探究以漢語言為載體的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等內容的中文出版物在全球的流通軌跡,勾勒出中華文化在當今世界傳播與影響的基本地理跨度。可以說,目前中文圖書在世界各國圖書館的收藏數據,是中國圖書海外影響力的核心指標之一。10年來,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報告堅持以世界圖書館系統入藏中國內地出版機構的書目數據為基礎,追蹤中國出版物在全球的流通軌跡,勾勒出中華文化在當今世界的傳播范圍,旨在以中文圖書為切入點,觀測和把握中國出版機構進入世界出版的能力與水平,進而推動中國內地出版機構跨文化、跨語種的出版能力建設,加快跨地域、跨國別的市場推廣步伐,增強世界化、多元化的出版人才的匯聚能力。
三是圖書館目錄數據的全球化為中國出版的世界影響研究提供了便利條件。隨著以互聯網為核心的信息傳播技術、方式的發展和日益多樣化,世界圖書館的目錄數據逐漸從單一國家的互聯走向以語言文化區的互聯,大大超越了傳統民族國家的行政阻隔,正走向世界互聯,進一步突破了語言文化區的阻隔,而日益形成一個遍布五大洲的全世界圖書館目錄數據公共平臺。2020年新冠疫肺炎情的突然暴發,雖然在現實世界中產生了阻隔,但在互聯網世界上則進一步推動了全世界圖書館界館藏文獻資料互聯互通的步伐。
本項研究從2012年開始,最初主要以OCLC(Online Computer Library Center)的WORLDCAT全世界圖書館聯機書目數據為基礎。這是一個發端于1967年,最初僅有美國俄亥俄州幾個圖書館的書目數據庫互相共享,截至2019年,全世界已經有2萬多家成員館共享目錄數據,覆蓋全世界200多個國家和地區。世界出版市場最大的英文出版書目,基本已經能夠在該平臺上獲得書目數據,同時還有法文、德文、西班牙文、中文等600多種語言的文化產品,多達60億種。①
由于OCLC數據庫偏重歐洲、北美地區,因此開始于2012年的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進一步引進了日本的CiNii數據庫的數據、日本國會圖書館書目數據,從而彌補OCLC數據的不足。CiNii包含了日本1200所大學圖書館的館藏聯合目錄,覆蓋日本全境,同時還有韓國以及東南亞其他國家圖書館的書目數據。OCLC數據庫與日本國會圖書館、CiNii數據庫互相補充,基本可以勾勒出中國圖書在東西兩個半球的流通軌跡,從而衡量出中國出版的世界影響水平。
在圖書館書目數據的選擇上,中國圖書的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將以OCLC為基礎書目數據,進一步拓展書目數據的來源范圍,如俄羅斯圖書館的書目數據(包括部分中亞國家)、阿拉伯國家的圖書館書目數據(包括22個阿拉伯國家)、拉丁美洲圖書館的書目數據,從而在世界圖書的海洋中為中國出版提供一個真實、可靠的航行坐標。
二、從知識創新、世界出版的維度評估中國出版
所謂知識生產,指的是人們運用腦力勞動在已有知識基礎上創造新知識,目的是滿足人們的精神生活,為人類的各種生產提供理論與方法,是一種創造性勞動。創新是知識生產的核心,因此社會只承認優先發現權和發明權,重復勞動是毫無意義的。圖書出版是人類精神活動的物質化、社會化行為之一,充分體現了人類利用已有知識積累進行思想、文化創新的本質,即持續出版、發行和傳播具有創新意義的圖書、期刊或者電子書、數據庫以及影視視聽產品。圖書館作為人類精神活動產品的集大成者,正如上文所說,以規范化、學術化和系統化地收藏和儲存具有創新性質的思想、文化產品為第一要務。因此,創新貫穿了圖書的編輯、出版、發行傳播的全過程,創新是出版的本質。通過圖書館的書目數據,可以從知識生產的維度衡量、評價中國出版的創新水平和創新能力。
那么,中國出版的知識生產水平、創新能力到底如何?2012年開始的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一直以中國560家出版機構當年出版的中文圖書進入世界圖書館系統的品種數來進行排名,并得出年度10強、30強、100強排行榜。九年來,覆蓋了中國內地的所有出版機構,既有綜合出版社,也有大學社、教育社,還有文藝社、兒童社等等。由于這是基于一個客觀的、可稽核的圖書館書目數據所進行的評估,因此這種館藏排名,其實基本上就是中國內地出版機構的知識生產水平、創新能力排名,而且得到了全國出版界的積極認可和廣泛接受。
由于這種館藏排名是中國560多家出版社年度出版的中文新書進入世界圖書館系統所進行的排名,它所體現的是基于母語——中文所進行的知識生產與知識創新。這種評估沒有涵蓋跨語言、跨國別、跨文化的出版能力研究,起碼是不全面的。因此自2018年開始,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報告添加了中國內地出版機構出版的年度英文品種館藏數據,以及英文品種出版地署名中國內地城市的分布數據。中國內地出版機構用英文出版圖書、期刊、電子書、數據庫以及影視產品等品種數量,以及通過世界圖書館系統所呈現的傳播范圍,體現了在信息全球化的時代里中國出版機構的世界水平。
這就等于在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的研究中引入了“世界出版”的理論概念,這種引入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即一旦用英文出版的品種來衡量中國內地出版社的時候,就等于將中國出版與歐美英語國家的出版放在一個天平上進行比較。盡管這種比較可能得出的結論并不是一個量級的,但意味著中國出版不僅要在自己的母語——中文出版方面進行知識與思想創新,還需要在當今世界的通用語——英語出版方面有所作為。這為中國出版提供了一個今后努力與奮斗的目標。即隨著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的影響力日益增強,作為曾經在數千年時間里領先全世界的中華民族,其文化復興的一個重要目標就是將中華文化的哲學、思想、傳統和歷史在全世界廣泛傳播、推廣普及,并掌握當今世界的通用語——英文出版能力,就是中國出版必須完成的功課。
中國出版的世界出版能力,除了跨語言的出版品種,還包含跨國別的出版市場,跨地域、多元化的出版人才等基本因素。而后兩個因素,都會體現在第一個因素上,即跨語言的出版品種上。從這個角度出發,2018年將“世界出版能力”引入到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之后,大大拓寬了這項研究的理論視野,即在未來的研究過程中,要進一步從跨國別的市場、多元化人才的角度評估與研究中國出版機構,從而引導中國出版機構進一步提高國際化水平,增強與世界跨國出版集團同臺競爭的能力,使中國出版成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一個支柱性力量。
三、引入讀者評價、媒體書評是未來努力的目標
什么樣的書是一本好書?這是一個最為簡單的問題,但是同時也困擾著多個層面的理論思考。人們經常會在各類文學作品中發現用這樣的文字來形容:當一本書能夠讓人不惜跨過高山、度過重洋,歷經千山萬水的跋涉之苦而仍隨身攜帶時,這樣的書就是一本好書。這是從讀者接受的角度來衡量的;如果一本圖書能夠穿越歷史時空的阻隔,仍然能夠代代相傳、歷久彌新,并被后人不斷讀閱,這樣的書就是經典。這是從大部分讀者普遍接受的共通性層面上進行的評價。不論從讀者個體閱讀的層面,還是從大部分讀者共同接受的普遍性層面,讀者都是圖書的核心,也是圖書出版這樣一個古老行業存在的基礎。不論是雕版印刷、鉛字印刷的圖書,還是數字排版印刷的圖書,抑或是將排版文字呈現在手機、閱讀器或者大型數據庫上,讀者永遠是出版物質化活動的中心和主軸。
一旦從讀者(受眾)出發對圖書、出版機構進行研究,就必須依據一個大多數人都共同接受的標準,這個共同的標準就是圖書館的標準。因為讀者對于圖書的閱讀接受永遠是個性化的,讀者是成千上萬的,自然會有成千上萬的閱讀需求;同樣,任何一本圖書都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任何一個出版機構都不可能出版所有類型的圖書。這是最基本的常識。因此,堅持了10年的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充分證明了圖書館收藏的書目數據對于人類精神生活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但是讀者的個性化需求是不能忽視的。20世紀中后期,德國學者漢斯·羅伯特·姚斯(Hans Robert Jauss)、沃爾夫岡·伊瑟爾(Wolf gang Iser)創立了讀者接受理論。這個理論的核心思想是,讀者閱讀文本時,是帶著自己的“前見”的,這個“前見”受到個體思想理念、人文素養、審美情趣的影響,還要包括之前閱讀經驗和接受水平等的影響。“前見”會使得讀者對圖書文本進行預判、產生期盼,讀者的“期待視野”是其關于閱讀知識構建的結果和新的起點,讀者的閱讀是讀者參與圖書文本的意義生成和重建的一個重要能動過程[1]。讀者決定了圖書的存在價值,讀者以圖書消費主體的身份影響著出版史的進程,成為推動出版發展不可或缺的要素。所以說,中國圖書的世界影響研究,必須重視讀者的個性化需求。
但是如何體現讀者的個性化需求?從哪里能夠發現這種讀者個性化需求?如何將這種個性化需求與編輯出版和發行推廣結合起來?這是目前基于成千上萬讀者閱讀需求的公約數的圖書館書目數據研究所不能提供的。因此,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未來的努力目標主要在如下兩個方面。
(一)引入讀者評價數據
本研究團隊早在2018年就開始嘗試引入讀者閱讀評價數據。具體做法是利用世界互聯網公共平臺、社交媒體平臺,發現英語世界的讀者、西班牙語世界的讀者、阿拉伯語世界的讀者討論最多的中國主題的圖書,連續幾年在《人民日報海外版》上推出了“海外讀者熱議的中國主題圖書”等研究成果。從四年的探索來看,讀者評價數據的獲得是可行的,也是方便獲得的。目前這項研究還需要在讀者評價行為、讀者留言、讀者轉發等受眾接受行為的層級評估,關鍵詞的抓取,公共平臺和社交媒體平臺的客觀性、穩定性等幾個方面進行進一步的探索和研究。
(二)引入媒體書評數據
所謂書評,指的是對作為整體的圖書的內容所進行的評論。書評分為廣義與狹義,廣義的書評包括以語言及文字等各種形式進行的評論,而狹義的書評則是指以文字形式創作的書評文章。廣義的書評既不限制書評的形式(它可以是廣播,也可以是視頻),也不限制書評的長短(它可以是一條微博,也可以是讀者在購書網站里寫作的一則短評)。而狹義的書評則專指書評文章。
書評在某種意義上體現了圖書出版這一人類精神活動的經濟屬性:即為了吸引更多的讀者閱讀出版機構專門聘請同行專業人士某一圖書撰寫書評,通過學術、思想創新的評價對該圖書進行宣傳、推廣活動。因此,從中國圖書的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必須進一步拓展到域外主流媒體書評,從而引入同行評價的因素,使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進一步豐富和全面。
總之,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是基于傳播學的理論框架,從讀者(傳播受眾)出發對圖書(傳播載體)、傳播者(出版社)的一種影響研究。與以往傳統人文社會學的影響研究大多是從定性的角度進行研究不同的是,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研究,主要基于館藏書目數據進行定量研究,以后還將引入讀者評價數據、媒體書評數據。由于依托OCLC、CiNii等覆蓋范圍超越了單一區域與國別的數據庫進行中國出版的知識生產、世界出版能力的評估研究,保障了數據來源的客觀性、可稽核,確立了中國圖書世界影響研究的客觀標準,因此獲得了業界、學界的廣泛認可,目前已經成為傳播學效果研究普遍采用的一種學術方法。除了在理論上所取得的成果之外,這種基于客觀數據的年度評估研究,為中國出版界提供了世界圖書市場對于中國內地出版物的及時反饋。未來進一步引入讀者評價、媒體書評數據,能夠及時發現中國出版機構在國際市場上較為活躍的品種、最受媒體關注和讀者歡迎的品種,從而進一步提高業界國際化的水平。
注? ? 釋:
①運用OCLC的書目數據做圖書的世界影響力研究,在世界學術界,除了本人的嘗試之外,還有蘇格蘭的一位學者,用OCLC書目數據研究蘇格蘭文學作品的世界影響。這是在在2014年OCLC在韓國召開的亞太年度會議上,OCLC亞太部原總經理王明仁先生告訴的。由此可知,這種研究是具有一定科學性的。
參考文獻:
[1]漢斯·羅伯特·耀斯.當代學術思潮譯叢·審美經驗與文學解釋學[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
(作者單位系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新聞與傳播學院、中國文化走出去效果評估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