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懷憶

范悅玲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

嚯，又打雷了！

先是白光閃過，屋子里有那么一刻像入了白晝，雷聲來得稍晚，一般得在心里默數7秒才肯伴著大雨從云層里施施然落下——也不算“施施然”，畢竟我沒見過哪位窈窕人物嗓門兒能大成這樣，像是要把天都劈開了去，讓我想起了自家老媽的“河東師吼”來，同樣地讓人聞之色變，如觀猛虎。但二者又各有千秋，不細談了，詳情請自行體會“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這句話去，哈哈！

雨下得大了，雷聲也如鼓點般落下，風聲漸起，野孩子般到處撒著歡兒。

總該有點熱愛的東西的，就像童年的孩子們熱衷于上樹抓鳥、下河摸魚一樣，整日不要命地瘋玩兒，四處撒歡。為了一個大人們都不清楚的想法，禍害了大半的菜園，然后被大人抓起來一頓抽。“忍辱負重”地寫上篇《世上只有媽媽好》的作文，把老媽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幼時是最厭雨天的，因為下了雨，巷子里的孩子們只能搬把小板凳，坐在屋檐下隔著雨幕憂愁對望。大人們是決不會讓孩子們到堂屋里瘋的——嫌吵。

打擊樂開始成了雷的主場，風像脫了韁的野馬沖擊著緊閉的門窗，妄想到屋子里來游上一遭。窗外樹影搖曳，走廊上昏黃的燈光斜斜地照在白墻上，仔細看時，白墻仿佛都被風吹得晃動。

想起家里的老屋了，老屋長得頗為寒磣，——也不怪它寒磣，畢竟是由姥爺親手砌的，至今我沒明白在獸醫站上班的爺爺是怎么憑著一雙手獨自砌出一間房子的，難道這與治牲口的手法有什么相似之處嗎？

于是小小的我帶著疑問找到正在乘涼的姥爺。記憶中姥爺只笑，摸摸我的頭發，手上的繭子厚厚的，一層接著一層。長大了，才知道“有志者，事竟成”這話來。

10多年過去了，因著學業早已搬離了老屋。前段時間想起來了，給姥姥打了個電話，卻得知老屋前年就已坍塌的消息，不免讓人有些唏噓。住了三代人的老屋啊，用黃土磚一點點砌起來的老屋，歷經40年的風雨，卻在某個平平無奇的日子里倒下了，埋藏住了姥姥的一生、母親的青春，還有孩子們的童年。

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在午夜夢回，重新看看塵封在記憶中的老屋，姥爺一定還躺在門前的涼椅上乘涼，小犬追著蟲鳴在瓜果地里打轉，孩子們卻已不在身邊，怎么說呢，應該很孤獨吧？

雨聲漸歇，雷也累了。表盤瑩瑩閃著光，“滴”的一聲，整點了，太陽今天應該不會出來了。睡吧，還要上課。

日暮酒醒人已遠，滿天風雨下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