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重 幻想

何強

他側著臉看了男孩一下，想說話又什么都沒有說。我看了一下手表，時間過得飛快，還有幾分鐘早自習就結束了。

早自習鈴聲響起。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地往教室里趕，走在最后面的是一個微胖的男孩兒，但他有規律地邁著微小的步伐，一點兒也不慌張。男孩兒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他示意外邊的同桌讓一下，同桌只是微微動了動凳子，根本沒有關照他的體格。他不好再說什么，憋紅了圓臉硬生生擠了進去。

教室里，有人大聲朗讀英語課文，有人無聲默記數理化公式。他搖頭晃腦，不知道該干什么，隨手拿出一本小說，翻到有折角的一頁，像往常一樣，右手托起腮幫子，左手拿著一支筆，裝作很認真的樣子。

班主任從后門悄悄地進來，他常常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去教室。從男孩旁邊經過，他清楚地看到了桌上的小說，但他徑直走過，沒有理會男孩。轉了一圈，心目中的好學生都在努力學習，他滿意地笑了。他對其它學生沒什么要求，只要他們不搗亂就行了。男孩看到老師連叫都沒有叫他，有點兒失望，想了一下又釋然了，這是常態。男孩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卻還要掩耳盜鈴，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呢？

男孩的胃口很好，這是他身體發胖的原因。書包里裝著熱牛奶和面包，這些都是母親大清早為他準備的。雖然父親嫌他沒什么出息，但母親并不在意那些，還是一如既往地對他好。男孩把它們拿出來，放在桌上。正準備開吃，目光習慣性左移，他看到了前排認真讀書的女孩，她低垂著雙眸，眼神堅毅無比，像前方有什么清晰可見的東西等待她去追尋。太陽還沒有怎么升起，男孩顯然看不到前方，但他害怕女孩轉身看到他的吃相，摸了一下肚子就放棄了。

天氣很熱，窗外的空調一直在“嗡嗡”叫，擾得人心神不寧。自從教室里有了空調，頭頂的電風扇已經好久沒有開了，上面布滿了灰塵。他想要往更高的地方看，低矮的天花板馬上阻隔了他的視線。沒關系，這不礙事，男孩堅信眼睛不可到達的地方，心都可以到達。在一陣陣的讀書聲的陪伴中，他的眼珠骨碌碌轉了起來，開始前往另外一個世界。在那個世界，他可以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地遨游。

老實說，他其實沒有什么大煩惱，不過是成績差點兒，身體偏重，但這些事情到底影響不了他的心情。他可能想象自己變成了動畫里的哪吒，我命由我不由天，多么勇敢的做法，但他不想減肥，也不太想努力學習，不是懶惰，是不敢。沒有努力之前還會有念想，努力失敗之后那便會很失望。當然，不止是他不敢，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缺乏勇氣。我也不敢，我連敲窗戶提醒他的勇氣都沒有。

男孩這幾天坐在同樣的位置，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在他眼里這個世界并沒什么變化，校內的香樟樹還是翠綠翠綠的，秋天仍然遙不可及。可有些東西確確實實改變了，在學習上，別人或多或少都有了進步，而他除了年齡上的增長，其他一切如昨。

我從學校外面來到這里，坐在一個臺階上，百無聊賴地觀看螞蟻搬家。作為一個閑散的人，我總愛到處逛逛，可這幾天的清晨我一直停留在這里。我應該做些什么，不做我就無法從幻想之中走出來。終于，我把拳頭握緊，重重地敲了一下教室外面的窗戶。男孩猛然驚醒，他呆呆地摸著腦袋，一臉的茫然失措。他打開窗戶問我是誰，我沒有回答，指了指手上戴的表就走了。

離開學校的一刻，下課鈴聲剛好響了起來。以往這個時候，他還在發呆，并不知道時光的流逝，而現在他清楚地聽到了“丁零零”的鈴聲。我想，等他完全清醒過來，他一定會覺得奇思妙想不可缺少，但終究應該適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