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工智能在數字出版領域廣泛應用及發展,在帶來便捷、準確、效率以及人類體力與腦力解放的同時,也加深了編輯記者對人工智能(或算法)的依賴程度,促進了編輯記者“非編輯記者化”,使原屬于編輯記者的專業領域開始失守,逐漸被算法所接管。因為機器種種替代使記者編輯本身自主決策等能力變得越來越脆弱(如提筆忘字、錯別字、文法錯誤、寫作能力衰退等),從而有可能產生人的異化、產業的異化和文明的異化等。文章試圖立足人機關系、人—機—產業關系、人—機—社會關系角度,運用工具理性、價值理性等理論分析工具,從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層面,探討新信息技術語境下構建數字出版業反脆弱性的可行路徑。
【關鍵詞】算法 反脆弱 替代
【中圖分類號】G23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687(2021)10-005-06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1.10.001
隨著數字化向生產生活等領域全方位滲透,人工智能算法大行其道,信息技術正在重塑社會生產生活的基礎設施,新技術革命在對社會進行解構和再結構化的過程中,既帶來了變革、便利和效率,也使得世界變動越來越劇烈,充滿著不確定性,其結果是形成了現實世界新的脆弱性(新技術發展應用并沒有消除脆弱性),其中一個最重要的問題是技術進步得太快,需要等一等人類思想的前進步伐。
對于數字出版業來說,算法技術賦權造成數字出版產業流程再造、渠道整合、組織重構、資源重組等多方面變化,增加了產業發展的波動、不確定性和風險(即發展過程的脆弱性)。本文所要考慮的是,在人工智能算法廣泛應用的環境下,作為人類精神產品的生產者——數字出版業,如何在人機共生進化中(有人說可能人機替代發展)克服人類及其文明發展的脆弱性。文章試圖立足人機關系、人—機—產業關系、人—機—社會關系角度,運用工具理性、價值理性等理論分析工具,從數字出版業發展中的微觀、中觀和宏觀三個層面,探討新信息技術語境下構建數字出版業反脆弱性的可行路徑。這里的反脆弱概念是借用納西姆·尼古拉斯·塔勒布在《反脆弱:從不確定性中獲益》一書中的定義,他在書中依據事物(如人、動物、制度等)應對波動、隨機性、混亂和壓力等外界環境時所呈現的強弱程度不同,把事物劃分為三元結構類型——“脆弱類—堅韌類—反脆弱類”。[1]
需說明的是,本文提及的數字出版業范疇較傳統理解層面的意義更加廣泛,從馬克思主義精神交往理論出發,把數字出版理解為基于精神交往基礎上的精神生產。事實上,我國政策也對于數字出版的涉及范疇進行了拓寬性嘗試。《關于加快我國數字出版產業發展的若干意見》指出:“數字出版是指利用數字技術進行內容編輯加工,并通過網絡傳播數字內容產品的一種新型出版方式,其主要特征為內容生產數字化、管理過程數字化、產品形態數字化和傳播渠道網絡化。目前數字出版產品形態主要包括電子圖書、數字報紙、數字期刊、網絡原創文學、網絡教育出版物、網絡地圖、數字音樂、網絡動漫、網絡游戲、數據庫出版物、手機出版物(彩信、彩鈴、手機報紙、手機期刊、手機小說、手機游戲)等。”[2]可以預見,隨著技術的發展,數字出版業的邊界將會進一步擴大。
一、微觀層面:構建基于人的自主性的人機協同發展的產業主體
馬克斯·韋伯把人的行為分為目的合乎理性的行為(工具理性)和價值合乎理性的行為(價值理性)兩個層面。他認為,工具理性由追求功利的動機驅使,漠視人的精神和情感意義,其目的是追求利益最大化。而價值理性則強調動機和手段的正當性或實質價值理念(在某種條件下,價值作為人與物之間的關系,更體現為一種意義),卻并不怎么關注結果。以此內涵分析,人工智能或算法(本文因人工智能本質而把它作為一種算法看待)作為一種科學理性更符合工具理性的范疇,而人工智能的價值觀(如科技向善)更符合價值理性的范疇,用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探討數字出版產業主體問題,其意義在于尋求解決算法語境下產業領域人機關系中越來越相對脆弱的人的自主、全面發展問題,防止算法的工具理性偏離價值理性的方向。
在數字出版領域,隨著算法在數字出版具體工作中的應用,數字出版產業主體從以前單一主體“人”演變為“人和機器(算法)”雙主體。構建人機協同發展的產業主體就是在算法盛行的技術生態下(工具理性),在人機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的情況下,建構一種以人為主導、人的自主全面發展的人機關系內涵(價值理性—算法價值觀)。換句話說,無論算法或機器多么先進,人類精神產品生產家園主導權都應由人類說了算,數字出版業生產過程人機關系是互補協同關系,而不是替代關系,因為人類精神生產的目的在于促進家園里人類的自主性、自由性和全面發展,不能偏離這個航道。
從長遠看,隨著人工智能由“弱智能”轉化為“強智能”(機器具有自主性),隨著數字出版業越來越嚴重的“算法進人退”現象,人機關系中人類的一方可能變得越來越弱,人類對機器存在著失控的可能。《連線》雜志主編凱文·凱利認為,人們原先對于生命的定義是模糊的、不準確的,他認為人造物與自然生命間有兩種趨勢正在發生:第一個趨勢是人造物表現得越來越像生命體;第二個趨勢是生命變得越來越工程化。[3]目前,人工智能(或算法)正全面介入編輯出版業原先由人來主導的領域,如語音錄入、選題策劃、數據收集、寫稿、審稿、校檢等各個環節(如校對軟件早已在眾多出版機構應用),[4]發展至今,各大網絡媒體平臺基本都是人工智能在審核稿件、推薦閱讀。
風可使火越燒越旺,也會熄滅火。這里的問題是,人工智能在數字出版領域的廣泛應用及發展,在帶來便捷、準確、效率的同時,也促進了編輯記者“非編輯記者化”,原屬于編輯記者的專業領域開始失守,逐漸被算法接管,使原本屬于編輯記者的專業能力變得越來越脆弱。如出現“人工智能時代失寫癥”——提筆忘字、錯別字、文法錯誤以及記憶力衰退(記不住超過三個電話號碼)……在數字出版領域,人工智能應用的本來意義是要解放人、使人自主,但最終卻使編輯記者逐漸喪失作為精神內容生產者的能力,而這些能力原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內涵,當這些能力喪失殆盡時,人類會變得脆弱不堪。需反思的是,這些屬于人類精神內容生產的領域,是否需要讓機器掌控?同時,人類是否需要放棄作為文明象征的文字能力?[5]如若放棄的話,人類靠什么支撐文明發展?人還是人嗎?
更進一步講,在人與人工智能(或算法)進化過程中,人的進化速度是以一種相對緩慢的生物進化模式發展的。由此,英國理論物理學家史蒂芬·霍金認為:“人類不能與人工智能競爭,最終將會被代替。”[6]因此,需警惕的是,不管人機關系未來如何發展,當前的人工智能發展過于強調工具理性,強調對人的體力與腦力的解放,這一趨向導致了原有的人類體力勞動與腦力勞動逐漸讓渡給機器算法。馬克思認為,勞動創造人,這些科學理性(工具理性)實質上是將人類引向非人化,使人放棄勞動,不勞動、不思考的人類發展會變得越來越脆弱。因而,人類需要給算法發展構建一種價值理性,給算法迭代發展戴上方向的緊箍咒。也就是說,算法賦能帶來人的體力腦力的解放,一定要以人的全面發展、人的自主性和不放棄人類對文明發展的掌控為前提。其中首要的是,在人與動物區別的人類精神內容生產領域——數字出版產業,構建算法價值理性尤為迫切。
從某種角度看,算法在數字出版業中的應用(替代人類體力勞動腦力勞動,讓人類放棄勞動)走的是一種人類自我否定的路徑。這種人機關系發展方向是一種替代關系,而不是一種協同關系,數字出版業需要尋求在人的自主、自由、全面發展前提下建構人機關系協同發展的路徑,遵從“勞動創造人本身”的理念。算法解放人的勞動,要以促進勞動分工而不是讓人類放棄勞動為前提,即人類從事更高層次體力勞動、腦力勞動,形成既追求工具理性的效率,又以人的自主性為價值理性前提的人機協同發展的產業主體。
二、中觀層面:構建基于人類數據主權的人—機—產業協同發展的產業系統
在數字出版業生產領域,人工智能正向數字出版業全產業鏈滲透并顛覆傳統的產業流程,在實現更精準高效的生產的同時,數字出版業的內容生產把控有讓渡給算法的可能,因為若編輯記者等人員倚靠算法過多過重,缺少訓練的編輯記者等就有可能加深其應對技術革命所帶來的變動、不確定性局面中反應的脆弱性(好比臨時抱佛腳)。構建人類數據主權基礎上人—機—產業協同發展的產業系統就是要在數字化經濟時代,尋求人類掌握數據主權,以人類為主導的人—機—產業相互促進、相互依賴、相互進化的數字出版業內容生產生態系統。目前,在數字出版業生產領域“算法進人退”的現象,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體現了數字化內涵的發展。
1. 數字出版業生產所依賴的元素開始全面數字化、智能化,使得數據成為最重要的生產要素
近幾十年來,數字出版業產業流程數字化的范圍不斷擴大,首先出現的是局部數字化,如文檔、聲音、音樂、圖片和視頻等數字化;接著是數字出版業消費互聯網領域的數字化,如數字出版業數字內容管理、用戶關系管理、財務管理、供應鏈管理、支付管理,以及人與人、人與信息、人與商品、人與服務等關系的數字化等;現在正在發生的是數字出版業產業環境的數字化,即整個物質世界的數字化,使數字化無處不在,信息傳播生產者無處不在(無處不在的傳感器生產)。[7]這一切體現為智慧城市(如各種傳感器所帶來的車、街道、交通燈等數字化)、智慧工廠(如阿里的犀牛制造)、智慧家居(家電家居數字化)、人的數字化(通過芯片植入實現身體各個器官、DNA等數字化,尤瓦爾·赫拉利在《未來簡史》中稱其為“智人”)所帶來變革的結果。數字化的另一結果是數據成為數字出版業的生產要素,數據及數據挖掘分析在數字出版業決策、策劃、生產、營銷和傳播等方面的作用日益凸顯。
2020年3月30日,國務院發布的《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明確表示,數據成為生產要素,與資本、勞動、技術、土地、設備等同等重要。數字化發展帶給數字出版業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數據主權、數據隱私、數據處理和數據安全的問題,也就是產業和人在數據面前呈現出的脆弱性。從近期看,算法介入數據保護、數據安全、數據儲存、數據刪除等是數字出版業必須面對的問題,而這可能導致產業和人類將數據的所有權、處理權逐漸讓渡給算法。如數據處理、挖掘分析都是交給算法來進行的。從遠期看,隨著“強智能”時代的到來,人工智能若能自主、及時地處理數據(不用經過人類允許),就會使數字出版人失去對數據主權的掌控。
2. 算法全面介入數字出版生產操作的各個環節
當前,算法已滲透至信息采集、內容生產、內容分發、與用戶互動等全鏈條中,如通過大數據挖掘幫助編輯記者發現新聞線索及機器人寫作已成為數字出版業內容生產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基于算法推薦的內容分發正在接管人工分發等。
(1)內容生產領域。首先,在內容發現策劃方面。2016年11月,路透社利用人工智能路透新聞追蹤器能夠實時監控社交媒體上的海量信息,及時發現那些有可能發展成為重大新聞的信息,并將相關網貼進行分類組合并形成有效信息。其次,在內容生產方面,機器人寫作已成為各大網站的標配,從撰寫簡單的新聞稿件到嘗試寫深度報道、小說、詩、理論文章以及編輯呈現等多個方面。如湯姆森公司稱它的機器人記者可以在公司發布信息后的0.3秒內提取有效數據,并分析整合成一篇報道;微軟機器人“小冰”2017年5月出版了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美聯社2014年機器寫作新聞達10億篇;《紐約時報》新聞采訪和寫作的機器人有30多個,國內如騰訊有寫稿機器人Dreamwriter、新華社有快筆小新等。隨著機器生產內容的海量涌現,海量傳感器資訊會大大稀釋專業生產者生產的內容在內容生產整體格局中所占的份額,隨著機器內容生產能力的進一步升級發展,這一狀況將會加劇,從而使數字出版業內容生產中人的作用逐漸弱化。
(2)內容編輯分發領域。算法推薦已成為各大數字出版業的標配。各大數字出版業產業主體,如今日頭條、一點資訊等通過各種數據統計分析、挖掘進行個性化推薦。《紐約時報》由算法推薦的文章點擊量要比人工推薦的高38倍。算法推薦的分發模式主要是通過算法對平臺用戶行為數據、情緒數據、場景數據等挖掘分析形成用戶畫像,通過對海量的搜索、瀏覽的內容數據、素材進行挖掘分析,形成內容畫像,再通過熱搜詞進行排序及數據智能,算法會迅速地把最熱門的內容以與用戶相匹配的方式(如可視化)呈現給大家。算法推薦的快速、精準、高效,使智能算法推薦這種信息分發模式所占的份額越來越大,而倚重人工編輯的媒體型信息分發占比越來越少,人類在數字出版業內容分發中的作用逐漸弱化。
需要關注的是,第一,數字出版生產分發等環節可能會失去人的主導性,造成人類在精神內容生產方面的脆弱性。基于數據信息流動的適時算法決策、策劃比人類更快捷、準確,基于數據挖掘所形成的算法對用戶畫像、產品畫像、渠道畫像的認知比編輯記者更精準、清晰,使得內容傳播更精準、高效。第二,算法運用大大減少了數字出版生產者、經營者在策劃、寫作、創作、營銷等方面的體力和腦力勞動耗費,算法替代加深了人類對算法的依賴程度,增加了人類在內容生產分發等方面的脆弱性(可能有一天人們不會寫作了,如現在的學生的寫作能力越來越弱了),從而可能導致數字出版人本身在應對不確定、波動的世界時,其自主性、策劃、決策等能力的脆弱性,如長期依賴自動駕駛,會使駕駛者在應對風險時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因而,在生產層面,數字出版業必須尋找一種在產業領域提升人類主導性的解決方案。從近期看,在數字化世界里,應構建企業或人類主導下、人類數據主權基礎上的數據隱私保護、數據安全等人機協同的數據處理機制。從遠期看,利用算法參與數字出版經營決策一定要考慮人的自主性和主導性,算法決策不是以算法排斥人或對人的否定為前提的,要考慮打造一種以人為主導,以人—機—產業共生、發展、進化為基礎,不以單純的經濟效率為前提,既追求企業競爭力和效率,又以守護人類文明和精神家園發展為價值引領的生態發展模式。
三、宏觀層面:構建基于人類文明促進性的人—機—社會協同發展的生態系統
伴隨著技術的發展進步,人工智能變得越來越具有自主性和人類理性(“強智能”),人工智能最終可能會脫離人類控制實現自主決策、自主行動。單就數字出版目前發展情況看,算法對人類體力腦力勞動替代得越多,人類精神文化生產的主動權讓渡給機器算法的可能性越大。更進一步的可能是,人類的各種能力會因機器算法的替代在惰性中退化,部分人可能失去對許多問題尤其是疑難問題探索精神的責任感和敏感性,因為相較而言,機器得到的訓練機會越多,可能導致的數字出版人的脆弱性越大。總而言之,數字出版業作為人類精神內容的生產者一旦失去人的主導性、自主性,人類社會可能會在固有的人類文明領域失去自主性,就會導致人類社會對其文明發展掌控的脆弱性。因此,構建基于人類文明促進性的人—機—社會協同發展的生態系統,就是數字出版業要尋求一種能夠促進人類文明健康有序發展基礎上的人—機—人類社會共生、協同、進化、發展的生態發展路徑。當前,從宏觀層面看,數字出版業需關注以下幾種情況。
1. 當基于數據基礎上的算法決策成為數字出版領域主要決策模式時,“請聽算法的建議”這種決策模式可能會帶來產業、人、人類文明發展的脆弱性
從近期看,算法參與產業決策主要目的是追求效率。但目前算法追求的效率衡量標準主要是經濟效率,雖然依賴數據算法決策這種方式也的確提升了效率,實現了資源有效利用,但問題是這種一味迎合用戶成為信息分發的主軸、“一切圍著流量轉,唯點擊量、轉發量、評論量馬首是瞻”(工具理性)的模式,可能帶來以下兩種結果。一種結果是這種工具理性是一種偽效率。因為“你關心的,才是頭條”迎合模式可能會使人性的弱點得到強化,造成人的成長“營養不良”,造成算法歧視、算法偏見(算法數據來源于現實,偏見來自現實傳播的失衡)、算法鴻溝(如老人被排除在新技術之外),前車之鑒是電視領域有人提出的“收視率是萬惡之源”。作為對人類文明發展有極其重要作用的數字出版,算法推薦更應關心如何推動人的自主性、人的平等、人的全面發展和人類文化文明發展。
另一種結果是由于算法設計者的利益邏輯,實際推薦過程就有可能發生價值畸變和扭曲。如“標題黨”泛濫、內容低俗等現象時有發生,污染了社會風氣,不利于社會文化文明的發展。因而需要一種價值理性,呼喚“算法向善”基礎上的道德經濟。從遠期看,隨著算法迭代優化發展,算法會越來越先進,算法有可能逐漸替代決策領域人的主導地位,從而導致人類在企業發展中面對不確定、變化的局面時,決策變得脆弱(因為平時依賴算法決策,到需要人類決策時就會變得不會決策了)。
2. 當算法(機器寫作)主導數字出版領域內容生產時,可能帶來社會發展的多重脆弱性
從近期看,社會話語權體系可能會被極少數掌握先進算法的背后力量壟斷。機器算法生產會主導數字出版內容。未來幾年,伴隨著5G、云計算、物聯網、圖像識別、語音識別等技術的發展,攝像頭、傳感器、無人機、APP等智能采集設備,全時在線、全時工作,不斷將來自各維度的數據挖掘、分析和整合成海量的傳感器資訊(機器生產內容)。[8]相較而言,機器寫作憑借其高生產效率、準確性、低成本的顯著優勢,將會普遍被國內各大數字出版企業應用,其結果是伴隨著機器人寫作進一步優化、迭代、發展、廣泛應用,其生產的內容在整個數字出版業內容生產中的份額會越來越大,有人預測,在未來15年內,算法新聞將占90%的比例。機器寫作主導數字出版內容生產可能帶來引人憂慮的結果之一是,掌握先進算法寫作的巨頭可能在數字內容生產和傳播中更勝一籌,在突發事件和重大事件的捕捉和生成上快人一步,在內容渠道分發上更加高效精準,從而更容易操控輿論。同時,巨頭可以憑借其先進的新的信息傳播技術,如AR/VR/XR等技術應用,在某種程度上實現“深度偽造”信息或其他內容,做到真假莫辨。從遠期看,這種內容生產的“算法進人退”的現象,伴隨著機器學習的發展,一旦算法具有自主性,就有可能完全掌握人類精神家園內容生產的決策權、把關權、主動權。
3. 人工智能全面介入數字出版業發展可能會導致數據主義流行,建立在數據理性(工具)基礎上的數據主義大行其道可能讓人文主義退位,使人類社會文明發展變得脆弱
人文主義是自文藝復興時期形成的思想體系,它崇尚理性,主張以人為本、自由平等,強調個性解放、追求人生幸福、致力于人類文明發展進步等。《未來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認為,數據主義由生物算法和電子算法兩大科學潮流匯成,在這種思潮中,“科學正逐漸聚合于一個無所不包的教條,也就是認為所有生物都是算法,而生命則是進行數據處理” 。[9](359)對于世界意義,兩大主義也有不同的解讀,人文主義認為,所有體驗均發生于人們的內心,一切事物的意義均源自人們的內心,人們依據內心進而為宇宙賦予意義。而數據主義認為,體驗不分享就沒有價值,人們并不需要(甚至不可能)從自己心里找到意義,人們要做的是記錄自己的體驗,再連接到數據流,由算法找出這些體驗的意義,并告訴人們接下來怎么做。
目前,數據主義在現實社會政治經濟生活中大受追捧,這一情況可能會帶來人類社會發展三個層面的轉向,即以數據為本替代以人為本、數據主義替代人文主義、數據自由替代人的自由。尤瓦爾·赫拉利認為,“在21世紀,數據主義則可能從以人為中心走向以數據為中心,把人推到一邊”,[9](352)數據主義盛行帶來的結果是,人們在社會中的行動模式將由過去人文主義“請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轉變為現在數據主義的“請聽聽算法的建議” 。[9](354)
這里不討論人文主義和數據主義的優劣,也許更需要思考的是,如果數字出版業整個產業流程也依循數據主義將所有一切都簡化為數據流,將一切決策改變為“遵從數據算法的建議”的話,會帶來怎樣的結果?尤瓦爾·赫拉利認為:“數據主義將人類體驗等同為數據模式,也就破壞了我們的主要權威和意義來源”,他對此提出了疑問:“生命也真的只是數據處理嗎?……智能與意識,究竟哪一個才更有價值?”[9](359)進一步講,尤其是人文社科領域,如果將人類的精神內容,包括知覺、情感、意識甚至于生命的意義等都化為數據算法,都依從算法的建議來決策,那么,也許會如彭蘭所言,如果“連藝術創作也都成為一種數據計算,人是否會陷于單一的計算思維與工具理性而導致人文思維與人文精神的萎縮”,[10]因而不可避免地會帶來人類文明發展的脆弱性。
因此,在數字出版業領域,要尋求一種從人類文明發展宏觀高度促進人類文明繁榮發展的發展路徑,這種路徑不是以犧牲人類的自主性、人類文明發展、人類對其文明發展的掌控為前提,而是在人—機—社會中建構一種新的算法價值觀基礎上,在算法及其應用可控性、可用性、可透明性環境下,建立人機共生發展、人—機—社會協同發展的不斷迭代、生氣勃勃的生態型人類文明。
結語
算法技術的發展對社會文明進步具有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但算法技術發展應用應當有它前行的價值方向。首先,算法技術發展帶來的成果應是促進每個人的自主、全面發展;其次,算法技術的發展應當守護人類文明的家園而不是摧毀它。對于數字出版業來說,作為為人類文化傳承、文明進步承擔重要責任的行業,無論是從人類本身,還是從產業或是人類文明層面,都需要建構一種立足長遠的技術價值觀來引導技術科學理性,將長遠利益和短期利益結合起來,以防技術的異化、人的異化、人類文明的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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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ughts on the Anti-Fragility of? Digital Publishing Industry in the Era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CHENG Zhong-liang(School of Communication, Anqing Normal University, Anqing 246013, China)
Abstract: The extensive applic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in the field of digital publishing has brought convenience, accuracy, efficiency and the liberation of human physical and mental power. At the same time, it has deepened the dependence on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or algorithm) and promoted the "non-editor reporter" of editors and journalists. As a result, the professional field originally belonging to editors and journalists has begun to fall away, and has been gradually taken over by algorithms and machines, which may end up alienating human, industry and civilization. Based on the understanding of relationship among human, machine, industry and human society, this research attempts to explore the feasible path to construct the anti-fragility of digital publishing industry in the context of new information technology from the micro, meso and macro levels of the development of digital publishing industry by using the theoretical analytical tools of instrumental rationality and value rationality.
Key words: algorithm; anti-fragility; replacement
基金項目:2020年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重點項目“安徽省媒介產業‘智能+生態平臺發展模式研究”(AHSKZ2020D14)
作者信息:程忠良(1971— ),男,安徽懷寧人,安慶師范大學傳媒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數字出版、媒介經營與管理、新媒體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