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蔡子諤,河北省社科院文學所研究員,河北省老教授書畫研究院院長。中國作家協會、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書法家協會、中國戲劇家協會等13個國家級協會會員。
當我們采訪丁里同志時,他已離休在家,我們也見到了他的夫人——荊藍。在丁里同志去世后,夫人荊藍以一衰邁孱弱之軀,四處搜集丁里早期散佚作品,編纂成了四十余萬言的一部《丁里藝術集》。
丁里是晉察冀文藝工作者中一位帶有傳奇色彩的藝術全才。在晉察冀先后任華北聯大文藝工作團團長和軍區抗敵劇社社長,是戰斗在第一線的文藝領導。
早在30年代,丁里同志便出入于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烽火硝煙中,為革命文藝貢獻出自己全部青春年華,在文藝諸多方面已頗有一定成就和建樹了。
他不僅創作了著名的兩幕歌劇《鋼鐵與泥土》,三幕五場話劇《子弟兵和老百姓》等頗有影響乃至各劇團競相排演的劇作,還與崔嵬合作,導演了《帶槍的人》《母親》和俄國契訶夫的話劇《婚事》,并扮演包闊萊辛一角色;導演了由侯金鏡等根據高爾基的《母親》改編的同名話劇(圖1),并扮演兒子伯惠爾;導演《前線》并飾戈爾洛夫一角;另導演了俄國果戈里話劇《欽差大臣》,兼任舞美設計等等。1939年春,在中國共產黨“團結起來,一致對敵”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號召下,丁里同志按捺不住創作沖動,竟在二十來天的時間里創作了:《希特勒吞食捷克》《英法的所謂“集體安全”,在希特勒看來,不過是薄紙一張》《國際反侵略群眾的威力》等十余幅漫畫,發表在《新中華報》和《前線畫報》上。而早在1938年4月,丁里同志還在延安魯藝從事過教育事業,與沃渣、王式廓、胡一川、江豐、蔡若虹、胡考等后來的畫壇巨擘們同為美術教師。與之同時,丁里還參加過魯藝在陜北公學演出的由冼星海作曲、塞克作詞的《生產大合唱》(扮演扶犁老農);參加了冼星海作曲、光未然作詞的《黃河大合唱》并和延安的著名低音歌唱家杜矢甲合作演唱了《囚徒歌》。據說當時丁里唱高聲部,杜矢甲唱低聲部。可由于丁里一開始將調起低了,杜矢甲便碰了一下丁里的腿,丁里也意識到這回要砸鍋了,不料這位被譽為低音歌王的杜矢甲,居然在唱至低音區時發出了他那悶雷滾蕩一般的沉雄渾厚嗓音,博得了異常熱烈的喝彩。
丁里還在小型聯歡會上表演過二胡獨奏《梅花三弄》《三潭印月》《寄生草》等名曲。在魯藝音樂系任教的向隅同志聽了喜出望外,堅邀丁里到音樂系去教二胡演奏,但由于丁里同志諸事叢脞,應接不暇而未果。此外,丁里在1942年便寫出了深入淺出地闡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的論文《會說話的眼睛》,并發表在《晉察冀戲劇》上,指導了晉察冀邊區的群眾性戲劇運動的表演、導演藝術實踐。而他早在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出于愛國熱忱,便開始寫作散文、小說、詩歌,并向報刊投稿,且多被刊布。著名戲劇家胡可同志在為《丁里藝術集》作題名為《革命文藝的實踐者與探索者》的序時,懷著誠摯而崇敬的心情寫道:“丁里同志的藝術成就涉及戲劇創作、戲劇表演、導演和音樂美術諸多方面,為他的文集作序非我所能勝任。只是作為他的學生和戰友,很愿意盡我所知把這位為軍內外文藝工作者十分敬愛的老藝術家的貢獻向讀者作一介紹”。序文中對丁里方方面面的藝術造詣和成就都作了詳盡而客觀的介紹、評價和贊譽,連對丁里撰寫的《對中外雜技之異同、我國雜技的淵源和前景》的探討與研究,都一一論及而錙銖無遺,足見丁里藝術成就之豐,亦足表胡可推崇之心至誠。
這里,我之所以如此喋喋不休,也是要表達我在拜讀《丁里藝術集》之后,對丁里同志這位前輩藝術家表達我的特別崇敬之情。
采訪時,他在我們一再地懇請下,還是談了一些東西。比方說創作二幕歌劇《鋼鐵與泥土》期間三天三夜的突擊創作排演的經過,以及它在解放區民族新歌劇探索中的地位;六幕十場話劇《冀東暴動》以及三幕五場話劇《子弟兵和老百姓》(圖2)等的創作歷程及其廣泛影響;晉察冀邊區“演大戲”的藝術實踐與理論探討的是非曲直、功過得失等等。
最后他說最近呂驥同志囑托他寫一個關于再現人民音樂家聶耳的電影文學劇本,就給我們講了些往事。他似乎沉緬在渺遠往事的回憶里,用舒緩的語調講道:“我是山東濟南人,出身在書香門第。十來歲時的小學作文,曾得過老師‘心靈手敏,筆到景生的佳批。十七歲便開始舞文弄墨,寫些散文、小說、詩歌向報刊投稿。詩文間有發表,我便認為自己在文藝方面有點天賦,便想向這方面發展。1933年春天,中學畢業后,考入山東省民眾教育館的‘演員訓練班。民眾教育館長是‘九三學社成員董渭川,戲劇負責人是田漢組建的左翼劇團‘南國社成員閻哲吾。當時曾給我們排演過《共赴國難》《團結御侮》,田漢的《一致》《第五病室》以及莎士比亞、包馬舍、菊池寬、熊佛西等的劇作。春秋兩季到各縣巡回演出,頗受歡迎。這便是我的戲劇啟蒙。1935年春夏之交,由閻哲吾寫信介紹我到上海去找陳白塵、張天翼、左明等左翼作家、戲劇家。當年五六月間抵達上海,見到陳白塵等,不久加入了‘月明影片公司組建的‘東方劇社,主持者是萬籟天,金山等。并認識了劇社成員崔嵬、李琳(孫維世)、丁皚等。不久經崔嵬介紹加入了左翼戲劇家聯盟。劇社沒戲可演的時候,我們便到左翼‘劇聯‘社聯參加活動。這引起了‘月明影片公司老板任彭年的不滿,但他最大的不滿是認為‘東方劇社沒有像樣的所謂‘金牌演員。用他的話說,‘女的比不上胡蝶,男的比不上金焰。于是在1935年底即年關吃緊時,便將劇社解散了。解散決定是金山向我們大家宣布的。但金山卻鄭重其事地表白了他自己的意見:‘李琳(孫維世)就比得了胡蝶,崔嵬就比得了金焰! 以后咱們看吧。”緊接著丁里說,“在晉察冀,論當劇社基層領導的藝術,我比不上汪洋;表演、導演的水平,我比不上崔嵬;劇本創作的成就,我比不上胡可。你們還讓我說什么呢?”說罷,哈哈笑著雙手一攤。丁里同志以一個藝術家特有的詼諧和幽默,結束了我們的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