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辟謠的金匣子

蘇露鋒

古代政治不透明，上層政治特別是宮廷秘密歷來被統治者所遮掩，這為謠言提供了大量空間。各方勢力重視運用輿論力量影響朝政，而極盡造謠之能事。政治謠言滿足了好奇心，而被人們在茶余飯后津津樂道。上下推波助瀾，政治謠言的殺傷力驚人。“周公恐懼流言日”，即便是忠誠和智慧的周公，也懼怕謠言。

周公是西周開國功臣，周武王之弟。周武王病危時，周公曾向上天祈禱，請求代替周武王去死。事后，史官將周公所寫的祈禱書裝進金匣子。周武王去世前，委托周公輔助年幼的周成王治國理政。周公在輔政期間，制禮作樂，開疆拓土，建立不朽功業。然而他的三位兄弟管叔、蔡叔和霍叔，認為周公要將王位據為己有，便四處散布篡位謠言。不明真相的人盲目附和，一時流言四起，周成王也開始懷疑周公。管叔、蔡叔和霍叔以此為借口，聯合紂王的兒子武庚，和東夷部落一起反叛。周公領軍東征，成功誅殺管叔，流放霍叔，囚禁蔡叔，平息了叛亂。后來有一次，王室裝檔案的金匣子被風吹開，以前周公請求替周武王去死的祈禱書露了出來，周成王這才相信周公是忠臣。

三國時期魏國曹植寫了一首詠史政治詩《怨歌行》，“為君既不易，為臣良獨難。忠信事不顯，乃有見疑患。周公佐成王，金縢功不刊……”，通過敘述周公誠心輔佐周成王而被疑這段史實，抒發了詩人自己也不被理解，忠而被疑的痛苦，并希望魏明帝曹叡也如成王一樣能夠感悟。

這首詩被東晉的桓伊用來勸諫皇帝，為忠臣說話。孝武帝晚年嗜酒好色，親近阿諛奉承之徒。當時，宰相謝安受到奸險小人的攻擊，王國寶是其中之一。王國寶仗勢欺人，謝安對他進行管束。王國寶心生不滿，挑撥君王和宰相的關系。別有用心的人也造謠生事，煽風點火。桓伊看到皇帝被一群小人包圍，很為國家前途憂慮。有一次，孝武帝請桓伊赴宴，謝安陪坐。精通音樂的桓伊就一邊彈箏，一邊歌唱曹植的《怨歌行》，借周公之事為謝安鳴不平。孝武帝聽出了桓伊的用意，想起謝安對皇室一片忠心，自己卻聽信讒言，無端猜疑，不由得面露羞愧之色。

無獨有偶。唐朝高僧玄奘在《大唐西域記》中也記載了一個金匣子裝“忠心”的故事。玄奘向西求經途中路過龜茲國，該國曾有個國王篤信佛教，他要到遠方去瞻仰佛的遺跡。離開前，國王把弟弟叫到跟前，請他代管這個國家。弟弟在國王臨行前交給他一個金匣子，并且告訴他，一定要等他回來之后才能打開。國王當時也沒多想，帶著匣子就走了。誰知國王回來以后，朝中大臣就向國王揭發，說弟弟趁他不在時與嬪妃淫亂內宮。國王暴怒，準備對弟弟施以極刑。弟弟卻不慌不忙地提醒國王打開那個匣子。原來，弟弟把自己的生殖器割下來，封在匣子里讓哥哥帶走。連基本功能都沒有了，淫亂自然是無稽之談，兄弟之間的誤會煙消云散。

權力是一把雙刃劍，它既能腐蝕忠誠，也能腐蝕信任。權力實在太誘人，臣子大權在握，就有順勢上位的可能。君主心懷疑懼，對權臣的信任大打折扣，猜忌和防范如影隨形。

弟弟有著近乎冷酷的清醒認識，他早就預料到，由他來代理國王，各種謠言和猜忌便會隨之而來。如果不這樣做，即使是清清白白，國王也很可能聽信讒言，自己難逃一劫，便不惜以事前自宮這種極端而奇特的方式來證偽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