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李丹 王晶晶
【摘要】早期黨報黨刊“發刊詞”是中國共產黨早期報刊活動的重要縮影。它在情感敘說上,既堅持嚴謹論證又提倡平實趣味的言語風格,體現著較強的系統性傳播思想;在刊發內容上,主攻無產階級宣傳和反帝反封建思想,是無產階級追求話語自由的重要利器;在辦刊目標上強調了無產階級群體的聯合與行動,實現了報刊的社會組織作用。發刊詞中所蘊含的風格、內容和定位等是深入洞察早期黨報黨刊新聞活動的切口,也是當下黨報黨刊開展新聞實踐的又一參照體。
【關鍵詞】早期黨報黨刊;發刊詞;社會動員
發刊詞,是報刊在創刊時關于創辦背景、目的、意義以及報刊性質、編輯方針與思想傾向等的說明,一般刊登在創刊號上,以“序”“短言”“宣言”“本報聲明”“創刊詞”(或發刊詞)和“社告”“告讀者”等稱謂出現,同時載以一定篇幅內容用來告示讀者本刊的旨趣,是一份報紙重要性質、功能的綜合凝練,更是不同歷史條件下報刊新聞實踐、價值訴求以及傳播思想的重要體現。對發刊詞的研究與分析,是對報刊歷史活動的重要還原。早期黨報黨刊為新民主主義革命活動提供了重要輿論支持,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根本條件創造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對該時期黨報黨刊的學術研究,現有成果多從新聞史、馬克思主義傳播史、出版史等角度展開,將這些報刊視為中國新聞史上的“流星”簡單帶過,以新聞本體視角的分析仍較少,尤其是從發刊詞角度的研究偏少。本文以發刊詞為主要研究對象,同時結合黨的宣傳文獻等歷史資料探討中國共產黨早期在新聞實踐活動中的傳播旨趣,以期為當今媒體實踐提供歷史鏡鑒。
一、嚴謹論證與平實趣味兼備的語言風格
在語言風格上,早期黨報黨刊發刊詞一方面嚴謹論證了報刊創辦的背景與目的,另一方面又能通過平實趣味的語言與讀者共建互動關系。在嚴謹論證上,如《勞動音》在發刊詞中先是說明“勞動”是人類生存在世界上的第一個要件,然后列舉了世界各國社會的勞動情況,指出資產階級對于勞動者壓迫的不公平,同時呼吁同胞們研究方法解決勞動不公的事情,即改良社會的組織,最后直言,當今世界最大的問題就是社會改造問題,也就是勞動問題,這也即是本刊的背景、要旨和目的。《勞動界》《勞動者》《共產黨》月刊等發刊詞也采取了類似的話語邏輯,先從無產者的生活狀況入手,概括階層生活狀況,同時與其他資產階級、官僚階級等其他階層形成對比,最后回歸到階級問題、社會問題和生產與分配問題上。這種將個人困擾置于社會議題之中,最后回歸到當前社會結構的論證方式,體現著早期黨報黨刊對人民和整個社會的憂患意識,反映著這一時期共產黨人傳播思想的系統性特征,即聯系個人、時代與社會。這種系統性特征不僅體現在共產黨人重視國內社會各要素之間的聯系,更是顯示在國內國外視野的統合中。1923年6月15日,中共中央機關刊物《新青年》季刊在發刊詞中說明了該刊物的幾項任務,其中就包括了研究中國現實的政治經濟狀況;表現社會思想的淵源;開廣中國社會的世界觀,綜合分析世界的社會現象;為改造社會的真理而與各種社會思想流派論辯等。這些闡述深刻體現了早期共產黨人傳播的時空觀與世界觀,也就是說,既重視中華民族內部的交往,同時也注重世界的交往。
在平實趣味的語言風格上,《勞動者》和《勞動界》等刊物最為明顯。《勞動者》在發刊詞中發問:“只有做工的人,是最有用的人,是最高貴的人。可是享有至多幸福的,是不是至高貴至有用的工人呢?哎喲不用說了!……[1]”隨后將工人與總統、官僚、紳士、頭家、財主等生活境況做了形象的對比,以此匯成一句話:“唉!我們的苦惱夠了,還不想法子自救嗎?去罷!不用懷疑!我們唯一的大路,只有自救!”[2]同樣,《勞動界》在發刊詞中的用語也極為生動“為什么要印這個報呢,因為工人在世界上是最苦的。無論是熱天,無論是冷天,天還沒有亮就爬起來,上的上工廠里去,到的到田里去,做的做事情去……我們再看那做東家,有錢的人,一天到黑一點事情也不做……不是叉麻雀,就是談天。不是跑馬車,就是坐汽車。不是逛窯子,就是抱小老婆。不是逛大世界,就是逛戲園子……”[3]。類似的用語頻現于各發刊詞中,一方面通過通俗的語言形象地說明無產者面臨的困境,使閱讀者體會深刻,另一方面通過各類修辭使用,讓發刊詞充滿情感,易引發共鳴。除此之外,在情感敘說上,各黨報黨刊在發刊詞中均以第一、第二人稱如“我們”“你們”“咱們”來共情工人、農民等無產者,以“他們”“老虎”“強盜”等來指代官吏、企業家、資本家、縉紳等,這種人稱稱呼上的變化不僅體現著編輯部的宗旨,即為無產者服務,還可以共建編輯部與讀者的聯系。
1922年,黨中央在“教育宣傳問題決議案”中進一步要求,對于勞動群眾以及工人的宣傳要盡量做到“使用口語,求其通俗化”[4]。在逐步的報刊實踐中,通俗化成為早期共產黨黨報黨刊的重要特色。整體來說,這種通俗化一是通過趣味的語言來實現報刊的可讀性,與勞動者進行交流互動;二是通過勞動者與其他官僚或資產階級生活境況的對比,來體現報刊的立場,站在勞動者角度來思考組織傳播;三是通過政策指引報刊實踐。這反映著早期共產黨人在辦報活動中的受眾觀,這種受眾觀不僅體現在報刊話語風格上和報刊編輯實踐中,如各個報刊鼓勵人民群眾加入到報刊編輯出版中,還體現在辦報宗旨上,即為勞動者、為工人、為人民服務。
二、以啟蒙和動員為目的的社會革命運動發動機
早期黨報黨刊發刊詞內容中充滿了啟蒙思想,一是體現為對無產階級運動和共產主義的宣傳;二是體現為對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資本主義思想的推廣。在無產階級和共產主義的宣傳上,《共產黨》月刊代表性最強,它在發刊詞中言明要想逃出奴隸境遇,就要用階級斗爭的手段,打倒一切資產階級,跟著俄國的共產黨一同試驗新方法,建設勞動者的國家。民主政治、代議政治都是資本家為自己設立的階級,勞動階級要逃出奴隸境遇,必須通過階級斗爭的手段,建立勞動者的政權,即實現“一切生產工具都歸生產勞動者所有,一切權利都歸勞動者執掌”[5]。這是第一次在黨報黨刊發刊詞中引入共產黨并闡明其宗旨和信條的。在與帝國主義、封建軍閥的斗爭上,《向導》可謂“黑暗中國的一盞明燈”,其發刊詞《本報宣言》直指社會痛點,“現在的中國,軍閥的內亂固然是和平統一與自由之最大的障礙,而國際帝國主義的外患,在政治上在經濟上,更是鉗制我們中華民族不能自由發展的惡魔”[6],因此必須實行民族自衛,成為完全的、真正的獨立的國家。
除在思想、認知上的啟蒙,早期黨報黨刊還重視對行動和運動方法的指導。《中國青年》在發刊詞中說明,本刊的任務是要引導一般青年到活動的路上,到強健的路上,到切實的路上,介紹活動的方法,使中國青年能夠識時務、變強健、擔責任。《先驅》發刊詞認為該刊除培養國民自覺精神外,還應該努力研究中國的客觀的實際情形,對合適的改造方法加以說明,這是該刊的第一要務。《新青年》季刊在發刊詞最后一段中指出“《新青年》既為中國社會思想的先驅,如今更切實于社會的研究,以求知識上的武器,助平民勞動界實際運動之進行”[7]。傳播活動產生的實質性改變是從思想層面到行動層面,這兩者極為重要,思想和認知上的轉變是傳播效果奏效的開始,行動的采取和發生是傳播的重要轉化結果,從早期各黨報黨刊的發刊詞中不難看出該時期共產黨人在開展傳播活動時,非常注重從認知到行動的科學轉變。
從早期共產黨人對報刊功能的重視程度來看,首先它反映著無產階級自身話語自由權明確的過程,即通過無產階級自己的思想武器來明確立場、指導行動,這打破了原先勞動者、工人階級等無產者的“噤聲”情況。其次,從其內容的傾向來看,早期黨報黨刊能夠把個人同整個國家、世界聯合起來,能夠使物質斗爭升華為精神斗爭,這也是無產階級自由報刊的重要體現,其內容能夠從現實世界涌出,訴說無產階級的境遇,又能作為越來越豐富的精神喚起新的斗爭,呼喚無產者的斗志,再次回到現實世界,以啟蒙無產者、指導無產者。如《先驅》在發刊詞中言明其刊任務就是努力喚醒國民的自覺,打破原有的惰性思維而代以反抗的創造精神,以便使各項事業都能夠受這種精神的支配而改變。
三、聯合與動員各無產階級群體,共同促進民族的復興與解放
報刊內容本身是時代的產物,它反映著該時期社會的特定背景和訴求,早期黨報黨刊將這一訴求聚焦于其發刊詞中,即動員、聯合各無產階級群體,共同促進民族的復興與解放,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根本社會條件的打造提供言論基礎。《勞動音》在發刊詞中呼吁國內各勞動同胞與編輯部攜手一起把無產者所遭遇的一切情形發表出來,建立國內工人的聯系網,從而促進社會問題的解決,促進世界的和平和人類的幸福。《勞動周刊》將其刊物定位為中國全體勞動者言論機關,期望中國的工人都“拿材料來供給這個唯一的言論機關,都來維護這個唯一的言論機關,擴大解放全人類的聲浪,促進解放全人類的事業實現”[8]。《共產黨》月刊用“同胞”一詞來動員勞動者進行階級斗爭,一起逃出奴隸境遇,建立自己的政權和國家,使生產資料歸勞動者所有。除此之外,早期共產黨人還重視女性群體和青年群體的聯合,如《婦女日報》中寫道:其目的在于使婦女與社會消息相接觸,使其養成“政治的常識”和“社會的關心”。這種多主體的聯合與動員不僅體現在各個刊物的目標定位上,更體現在由各刊物組合而成的“媒體矩陣”上。
早期黨報黨刊在目標定位上,先是要求報紙成為無產階級的言論機關,實現宣傳作用;其次要求報紙能夠組織無產階級,如《勞動音》在發刊詞中提出要建立國內工人聯系網,與無產階級攜手一起發表其生活情形。《勞動周刊》在發刊詞中說明該刊是本著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的宗旨專門為勞動者說話的,并提倡勞動組合主義,希望全體工人可以共同出資料辦刊,維護自己的言論機關。以上這些都體現了列寧所言的“腳手架”功能,即依靠報紙并通過報紙自然而然的信念形成一個固定的組織——無產階級言論組織。
在這一過程中,早期黨報黨刊能夠將媒介動員和參與動員結合起來,既通過報刊將無產者組織起來,又鼓勵其與編輯部互動、與資產階級和封建官僚等展開斗爭,積極參與到勞動者政權的建立中。另外,在政策的保證和提倡下,黨報黨刊在收集材料、分發、配送及組織學習等方面,又能夠再次形成規模,擴大無產階級的聯合。
四、體現了早期共產黨報人對報刊的“組織者”“腳手架”功能的認知
早期黨報黨刊發刊詞體現出該階段報刊的傳播旨趣。在情感敘說方面,它不僅注重邏輯論證,更重視與人民的心意相通。將個人與社會、民族交往與世界交往、受眾觀念與報人實踐相統一,敘說了個人困擾、社會議題及社會結構之間的聯系,體現著早期共產黨報人傳播的系統性思想,揭示了由社會需要所引發的全部精神活動內容。從當時的社會條件來看,帝國主義、封建主義以及官僚資本主義在生產本身、社會生產和交換上并不能代表廣大人民群眾的需要,因此也不能反映出他們的精神需要。早期黨報黨刊作為一種精神產品,它反映的是勞動人民精神交往的內容,旨在通過多種訴求最終促成生產、社會生產及交換上的改變。從系統性來說,發刊詞能夠將個人、民族與世界聯系在一起,一方面注重內部的交流,另一方面注重與世界的聯系。
從早期各黨報黨刊發刊詞中不難發現其啟蒙意味,從其目標和定位來說,旨在通過發揮黨報黨刊的社會功能,將物質斗爭轉變為精神斗爭,以無產者思想指導無產者行動,從而爭取無產階級話語上的自由。在這個過程中,黨報黨刊不僅僅是馬克思“自由報刊”在我國的早期實踐,還是我國工人的生活資料與精神載體。作為生活資料,它是工人日常訂閱的、消費的物質資料,將工人從日常的非人的生活狀況中解放出來,開始關注自身,關注工人本身的精神活動與交往,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工人教育和交往水平的提高。作為精神載體,其報刊內容能夠促使無產者認清社會現狀,思索個人困擾與社會問題,同時在其行動過程中能夠形成指導,促進無產者思想上的清醒與聯盟。一方面促成認知上的轉變,另一方面形成行動上的指導,在思想和行動的啟蒙上“雙面開花”。
從功能和形成的效應來說,早期黨報黨刊具備報刊的動員和組織作用,這在其發刊詞中可循蹤跡。首先是組織專門的工人言論機關,即各個報刊,同時聲明這些報刊就是為工人運動服務的,將各個工人組織團結在一起。其次,要求各個勞動同胞與報刊社聯合在一起,認清社會現實,揭露社會現實,尋求解決辦法,以供運動的參考,從而共促文化的進步、世界的和平、人類的幸福(見《勞動音》《勞動周刊》《先驅》等發刊詞)。最后在意志上呼吁全體國民行動起來,如《向導》在發刊詞中以“統一、和平、自由、獨立”呼號于國民之前。除此之外,共產黨為實踐報刊的組織動員作用,還就各報刊活動在政策上做出要求,如各個報刊的側重點,社會職能、語言風格、分發情況等既有所區別又相互補充,這為各黨報黨刊的社會組織實踐提供了深層的政策保障,使其充分發揮報刊是“組織者”“腳手架”的重要功能。
(本文為山東省社會規劃重大課題“中國共產黨傳媒領導力研究”成果之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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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亦工人.勞動者呵[N].勞動者,1920-10-3:1-2.
[3]漢俊.為什么要印這個報[N].勞動界,1920-08-15.
[4]中國社會科研院新聞研究所.中國共產黨新聞工作文件匯編:第一卷[M].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3.
[5]短言[N].共產黨(月刊),1920-11-07.
[6]本報宣言[N].向導,1922-09-13.
[7]新青年之新宣言[N].新青年(季刊),1923-06-15.
[8]上海勞動組合創辦勞動周刊.共產黨(第六號)[N].1921-07-07.
(黨李丹為中國傳媒大學新聞學院2020級博士生;王晶晶為農民日報社記者)
編校:鄭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