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從唐山大地震廢墟中救出的女嬰，長大了

付洋

本文主人公

20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2021年，也是唐山大地震45周年祭。大地震帶走了24萬條生命，留下了4200多名孤兒，黨育苗便是其中之一。

長大成人后，每每談及那場巨大的災難，黨育苗總會動情地說：“突如其來的大地震，摧毀了我們的家……我是被解放軍叔叔從滿目瘡痍的廢墟中救出來的幸存者……”

廢墟里被救起，她姓了“黨”

1976年7月28日，河北省唐山市發生7.8級大地震，整個城市瞬間化作一片廢墟。97%的地面建筑、55%的生產設備被毀壞，哀鴻遍野，滿目瘡痍。

地震發生后，黨中央和國務院立即組織大批人力、物力趕往災區救援，14萬子弟兵星夜奔赴震區。

最早進入唐山震區的救援部隊之一是由彭德懷元帥親手創建的平江起義團紅二連。代理排長吳蘭恩帶著戰士們負責救援唐山火車站一帶，以及市區的機關、工廠、街道上的群眾。

直至今日，吳蘭恩腦海里還清晰地印著那一幕幕讓人痛心的場景。

因為眼前全是廢墟和瓦礫，他們每人拿著一根鋼筋棍到處敲打，一遍遍地大聲喊：“有人嗎？有人嗎？”哪怕是一絲最微弱的聲響，他們也擔心錯過，趴在地上把耳朵貼在縫隙處反復去聽。

突然，吳蘭恩隱約聽見一聲嬰兒的啼哭，“里面好像有人！”他趕緊和戰友們一起清理廢墟，拼命挖掘，然后看見這幾天最熟悉的凄慘一幕：兩個大人已經被砸得血肉模糊，沒有生息;一個女嬰在啼哭，聲音越來越弱……他連忙把女嬰裹在懷里，用勺子喂了一點兒米湯，然后把她送進急救站……

那場救援中，吳蘭恩光是女嬰就救了3個，為此他和戰友榮立三等功，所在的連隊也被中央軍委授予“唐山抗震救災模范紅二連”光榮稱號。

抗震結束后，500多名唐山孤兒被送到石家莊臨時籌建的育紅學校。其中就有吳蘭恩救出的3個女嬰。

在轉移途中，她們身上寫有名字的布條丟失了。當時育紅學校的籌建人之一董玉國和校黨委商議后，便以“黨”為姓，給3個女嬰分別取名為黨育紅、黨育苗、黨育新，被人們稱為“黨氏三姐妹”。

到了育紅學校后，正在哺乳期的劉俊琴和劉曙光兩位老師把自己的奶水喂給她們喝。那時，經歷地震創傷的小育苗經常做噩夢，常常在夢中驚醒，接著號啕大哭。為了讓她睡得安穩，老師每晚都摟著她睡。

1981年，朝夕相伴的小姐姐黨育紅被收養，離開了育紅學校。這是5歲的小育苗繼痛失父母之后，第二次嘗到離別的滋味。

一天夜里去洗手間，黨育苗不小心把手伸進開水桶里，導致雙手燙傷。郝秀霞老師連夜帶她去醫院處理傷口，并且把她帶到自己家里，悉心照顧了幾個月。

小小的黨育苗忍不住想：這就是母愛吧！如果親生媽媽還在，也會這樣給她喂飯，天天抱著她舍不得放手吧！

在那個百廢待興的年代，物質條件是非常有限的，但在黨和政府的關照下，育紅學校的校長和老師們想方設法滿足孩子們的成長需要。育紅學校給小育苗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憶。

黨育苗記得校長董玉國爺爺慈祥的笑容，記得老師們溫暖的撫摸，記得大師傅做的夾著肉餡、無比美味的蒸懶龍，“你吃過懶龍嗎？那是我童年記憶里最好吃的東西！”

黨育的苗苗，要做黨的好苗苗

1984年，石家莊育紅學校完成歷史使命正式解散，老師們各奔東西。黨育新被姥姥接走撫養，黨育苗被送入唐山市綜合福利院。

黨育苗依然很滿足，“我繼續享受著黨和政府的關愛和教育，依舊享受福利院領導老師們送來的母愛親情。”

當時，黨育苗經常表演獨唱，唱得最多的一首歌是《黨啊，親愛的媽媽》：“黨啊黨啊/親愛的黨啊/你就像媽媽一樣把我培養大/教育我愛祖國/鼓勵我學文化……”每次演出，她都唱得分外動情，因為這就是她最真實的心聲，沒有黨，她早已死在廢墟之下。

黨育苗還有一個小小的心愿：見見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聽說，地震時媽媽把她緊緊地摟在懷里，是解放軍叔叔在媽媽的腋窩下救出一息尚存的她。在她的心中，解放軍叔叔特別高大威武，令人敬仰。

“如果能見見當年來唐山救援的解放軍叔叔就好了！”這個念頭一直縈繞在黨育苗的心間，成了她的夢、她的魂、她的結。

1990年春節前夕，黨育苗作為唐山地震孤兒代表應邀去北京，參加中央電視臺和解放軍總政治部、國家民政部聯合舉辦的“心連心，軍民團結向前進”春節聯歡晚會。

解放軍某團政治處主任、被中央軍委授予“唐山抗震救災模范紅二連”的英模代表吳蘭恩也參加了晚會。

在主持人的精心安排下，14歲的黨育苗走到臺上，深情地說：“我一直想找到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那位解放軍叔叔，告訴他，我已經長大了！”

當救命恩人吳蘭恩走到臺前時，她激動得淚流滿面，撲在他的懷里，兩個人久久擁抱。全場觀眾熱淚盈眶，掌聲雷動。

晚會結束后，嘉賓們一起合影。原本黨育苗的位置在后面，時任總書記、軍委主席的江澤民卻把她拉到自己膝前，慈愛地說：“黨育苗，這名字取得好，黨培育的苗苗，你要做黨的好苗苗！”他又叮囑身邊的吳蘭恩說：“要像親人那樣照顧好苗苗。”吳蘭恩行了一個軍禮，鄭重回答道：“是！”

與黨育苗分別后，吳蘭恩牢記囑托，每半個月與她通一次信，無微不至地關心她的生活和學習。

黨育苗至今記得一件小事，當時她住在福利院，零用錢不多。吳蘭恩擔心她沒錢買郵票，替她買好郵票隨信寄來，這讓她感到非常溫暖，兩個人一直保持書信往來。“他的字寫得超棒！”黨育苗的語氣里有藏不住的驕傲。

多年通信，讓黨育苗對吳蘭恩的感情越來越深，只見救命恩人一面的小心愿，漸漸變成做吳蘭恩叔叔“女兒”的愿望。

1993年，經唐山市有關領導批準，吳蘭恩夫婦收養了黨育苗，把她接到河北涿州的家中同住。黨育苗有了父母和一個比她小5歲的弟弟。“我想有個家”，不再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吳蘭恩和尹蘭女沒有對她講過太多道理，但是他們的一言一行，都對黨育苗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爸爸吳蘭恩工作認真，嚴于律己，重信守諾;媽媽尹蘭女孝敬老人，勤儉持家。

在黨育苗的記憶里，哪怕奶奶把一件事反復說幾遍，媽媽也都會笑著聽，從來沒嫌老人煩過。在父母的影響下，黨育苗和弟弟都誠實正直，勤儉節約。

和身為解放軍的爸爸一起生活后，黨育苗心中那顆參軍的種子開始蓬勃生長，“我想成為最可愛的人！”

對得起姓“黨”，聽黨話，跟黨走

1994年底，在父母的支持下，黨育苗穿上軍裝，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士。在軍營中，黨育苗每天努力學習、訓練，并且憑借這種拼搏精神入選手槍射擊隊。

在幾個月射擊訓練中，黨育苗每天累得抬不起胳膊，但她對自己說：“如果我做得不好，那不就是給黨丟臉嗎？我得對得起自己的姓氏！”

對黨育苗而言，“黨”這個姓氏既是一份光榮，更是一種前進的動力，驅動她克服困難，不懼挑戰。

1997年，黨育苗光榮地加入中國共產黨。對著黨旗莊嚴宣誓時，她覺得自己仿佛脫胎換骨一般，因為從這一刻起，她真的是黨的女兒了;她不再只是被動接受黨的恩情和給予，也可以為黨貢獻自己的力量了。

黨育苗激動地把自己的生日改為7月1日，發誓要一生對黨忠誠，聽黨話，跟黨走。

參軍3年后，黨育苗退役了，她多姿多彩的生活開始了：她在部隊學電腦，去飯店和賓館做服務員，和爸爸的朋友學唱歌，還到幼兒園當老師……

豐富的體驗讓剛走出軍營的黨育苗面對社會工作時，不再感到茫然和惶恐。

黨育苗在爸爸朋友開的飯店做服務員期間，沒想到在這里收獲了愛情，她與廚師相愛了。小伙子的條件一般，吳蘭恩心疼女兒，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嫁給這個男人，你以后可能要過苦日子。”

但在黨育苗眼里，小伙子很好：他不吸煙，不喝酒，沒有惡習，性格善良，誰有困難都會伸手幫一把，對老人還特別孝順。受媽媽尹蘭女的影響，她特別欣賞孝順的男人。

吳蘭恩拗不過女兒，還是同意了這樁婚事。兩人在他們相識的那家飯店舉行了婚禮。

事實證明，黨育苗沒有嫁錯人，人品好比什么都重要。愛人不會甜言蜜語，也不懂浪漫，但是夫妻倆結婚20多年，他從沒讓她下過廚房，家里的事都是她說了算。

他對吳蘭恩夫婦非常孝順，每周都去給兩位老人做些愛吃的飯菜。吳蘭恩因病退休后，兩次生病住院，他跑前跑后，細心看護照顧。

黨育苗對婆婆也一樣掏心掏肺，婆婆喜歡在外面溜達，黨育苗總是陪著她，還特意買了一輛帶寬后座的電動車，給婆婆當專車。婆媳倆在一個屋檐下同住了21年，鄰居們都以為她們是母女。

黨育苗一家人過著樸實、平和的生活。

唐山大地震30周年時，在唐山抗震紀念館，黨育紅、黨育苗、黨育新三姐妹再次相聚，并在那里受到時任總書記胡錦濤的親切接見。他不僅詢問了她們的工作和生活情況，還提出希望：努力工作，不忘黨恩。

黨育苗一直努力工作，時刻不忘報答黨的恩情。退役后，她被分配到中化地質礦山總局地質研究院從事離退休管理工作。她在平凡的崗位上兢兢業業，為500多位退休老人提供服務。

工作瑣碎繁雜，黨育苗卻從沒有出過差錯，“工作嚴謹，這是我從爸爸身上學到的寶貴品質。他經常教導我，身為黨員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黨育苗經常上門看望子女不在身邊的空巢老人。黨育苗主動了解老人的需要，陪他們聊聊天;擔心老人領年貨不方便，她總是自己領好給老人送到家里……都是瑣碎的小事，卻一點點溫暖著老人們的心。因為愛崗敬業，黨育苗多次被單位評為先進員工。

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黨育苗被單位評為優秀黨員。7月1日，既是黨的百年華誕，也是黨育苗的45歲生日，她想對黨說一句話：“黨啊，親愛的媽媽，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