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的味道

劉麗芬

也就在這個當口，想起曾祖母和奶奶在陽光下納鞋的場景。

小時候，我們穿的鞋都是大人們做的布鞋。春耕農忙，一直忙到秋天五谷滿倉時，老人們才有閑下來的時候。說真正意義上的休息，是談不上的，在初冬大約十月初開始，家里的女人們便忙碌起來，忙于做布鞋，也忙于做些地瓜絲及菜干，這時候，家中的女人們也算是“休息”了，男人們倒是可以去走家串戶，吃茶喝點兒小酒。

曾祖母會在霜天曉角時洗被子，還用米漿過一遍，等到太陽出來，晾于竹竿上。到臨近傍晚，收起被單放于大大的竹筵中，這時的被單是硬而香的，曾祖母仔細鋪開來，把被芯放上，再鋪上彩被，就這樣，從一個角斜著三角縫起，四個角必是斜角相對，才能讓被子平整起來。這個時候，我喜歡躺于她剛鋪好的被單上，安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舒心感受著一種香味，帶著淡淡的清香，淡淡的陽光的味道。

我最喜歡這個時候的家里，有著太陽的味道。清早的時候，家人們撐開大大的笸籮，再把要曬的東西鋪平。然后，母親把不用的布頭兒一層層地粘起，曾祖母便用它比著鞋樣，剪出大大小小的鞋樣來。奶奶用木錘子，使勁兒拍打它們，讓其結實。就這樣，一步步做著。我們小孩子，在彼時是最快樂的?？梢栽陉柟庀?，聽家常，聽曾祖母那細膩甜美的山歌：對面山林，一朵花喲，阿哥走路，別回頭咯……唱著，聽著，笑著。

陽光下，曾祖母的腳邊，貓懶懶地躺著，貓的身邊，便是菜干兒了，地瓜絲在竹架上面，從密到脆。女人們，拿起針線，納著鞋底。等到過年，一雙雙新鞋在我們的腳下，溫暖舒適。時間就這樣走著，中午的時候，母親去準備一家人的飯菜，父親與祖父偶爾在親友家，只有女人和孩子的時候，母親也就不那么精致煮菜，芥菜與筍干兒，加上一兩個蛋，也是我們喜歡的菜肴。我們的影子從長到短再到長，從斜到直再到斜。傍晚時分，母親去煮晚飯，奶奶擇菜，曾祖母便會拿來竹筐，收聚這些有著太陽味道的菜干兒和地瓜絲。我們隨時捧起一把地瓜絲放于口中，使勁兒嚼起來，嚼著有著太陽味道的地瓜絲，嬉笑不止。

在每年冬天的最后日子，也會隨老人們去還愿，去廟宇，去大樹下。村頭的大樹石壁上，供著一尊村上古老的一個老人。鄉人都說，在那里求字，求官和財，是最靈驗的，年頭去求平安，到年底，便一個一個還愿了。其實，那個石壁上，并沒看到像，只是一個傳說，許是心靈的一種依托吧。

除了這里還愿的爆竹聲，其實，這里大多時候是寧靜的，我最喜歡的就是這里的清靜，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看清澈的河水，看小魚游過，看石螺緩動，也會拾起幾顆彩石來，帶回家，放在玻璃瓶中，時時打量。

責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