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記

裴元正

雨水就是這樣的一個節氣。在二十四節氣里行二，大凡老二，常容易被忽略。

雨水一到，鳥類感應木氣的生發而鳴叫，木氣向上，非宣發不可不快。門前的塔山上群鳥爭鳴。鳥也和人一樣，有些鳥話多，顯得熱情有活力，有些鳥深沉內斂，相互應和，此起彼伏，織出天籟般的交響樂，句句啼鳴中，嫩綠色漸漸地從枝頭暈染開來。

花信是植物對天地氣機發生變化的應和，以花傳信，是兒子與母親的連接。一候菜花;二候杏花;三候李花。菜花、杏花、李花都是農耕社會的家花，“壓畦春露菜花黃”，種在田里的菜花，莊稼人出門可見，杏花、李花圍繞門前屋后種，抬頭不見低頭見。如今，城市的人們只能到小區公園里去尋花了。下樓，在小區轉了一圈兒，見到了茶花、結香花、海棠花。

遠處的塔山上，這時候開得轟轟烈烈的就數檫樹花，一樹黃花，單純、熱烈、美好。如果人能像一株植物一樣去生活，去感應天地節氣的律動、經歷四季的生長收藏，那會怎么樣呢？是否也像樹木一樣長生？長生我不敢說，但每天你像樹一樣平靜站立一個時辰，至少你會下盤越來越穩，頭腦耳目越來越清明，上熱下寒的毛病不治而愈。

春秋飲綠，夏冬飲紅，這是許多懂養生的老茶槍的飲茶習慣。

再過一些時日，浙西南的早春茶就要上市了。到了草木萌動的雨水時節，喝點兒綠茶更應景吧。

這茶小眾，外形與一般的綠茶相差有點兒大。形狀卷曲緊實，色澤青黛，如一顆顆“鐵霰子”。

綠茶一般從外形上區分，不外乎三類，扁形如龍井、針形如信陽毛尖、卷曲形如碧螺春。殺青工藝不外乎烘青與炒青。無名無牌無包裝的“鐵霰子”是卷曲形綠茶的一種，只是比一般的綠茶多了一道揉捻工序。綠茶炒制很少用上這道工序，“鐵霰子”屬古法炒制，其歷史悠久深遠，可溯源到散茶面世的明代，開化、休寧、婺源這一中國綠茶金三角就是歷史上最早出現散茶的區域。在如今的浙西鄉間農家，許多地方還保存著這一古法制茶工藝，柴火燒鐵鍋，快速殺青，出鍋，揉捻，烘出來就是許多喝過的人念念不忘的柴火茶。這柴火茶香郁、湯濃、回甘，且耐泡。

一般綠茶，沖泡水溫80℃～85℃即可，泡“鐵霰子”最好用90℃水溫。燒水、燙杯、投茶、搖香、沖泡、出湯，這茶適合用蓋碗按工夫茶的泡法品飲，姑且就叫綠茶功夫吧。

緊實卷曲的茶葉，在熱水的浸潤沖泡下逐漸舒展開來，綻開的葉片變得明媚，由青黛的干茶復活為翠綠的葉片。一剎那，杯盞里千峰疊翠競奇秀。

“鐵霰子”香氣，果然霸道驚艷，湯色比一般綠茶要明亮黃綠，入口沉澀鮮爽，回甘甚快。對于許多老茶槍來說，平時喝慣了耐泡的巖茶、普洱，對沖泡三次即寡淡的綠茶總有些詬病，感覺意猶未盡。這茶卻很耐泡，沖泡五六次后，回甘還在，余韻不去。

喝了好茶，總想知道它主人是誰？出自何許人之手？去年在開化采訪茶農傅富德，臨走時，他扔給我一包親手炒制的私房茶，無牌、無名、無包裝，就是今天喝的這“鐵霰子”茶。傅富德何許人也？開化蘇莊一位勤勞樸實的茶農，他不僅懂茶，還懂觀天象測天氣，因雨天采摘茶葉，潮濕的茶青會影響茶品的香氣和口感，他家采茶時，就會避開雨天，只采晴天的芽葉。

人得真，而開智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