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huán)的“壞”，根源在“缺愛”

岳煒

關鍵詞：《紅樓夢》;解讀;教育啟示

中圖分類號：G44文獻標識碼：B文章編號：1671-2684（2021）27-0072-02

賈環(huán)，大概是《紅樓夢》里最不討人喜歡的角色了。他是寶玉同父異母的弟弟，是賈府玉字輩的少爺主子。可就是這樣一位王府公子，卻形象猥瑣、心術不正，數(shù)次陷害自己的兄長寶玉，害得寶玉險些毀容，還差點被父親打死。

賈環(huán)為什么這么壞？細讀原著，我們發(fā)現(xiàn)，曹雪芹對這個“壞公子”的描寫，是懷著可恕可憐之情的。而且在這些描寫中，我們也能找到賈環(huán)變壞的原因，那就是——缺愛。

一

由于自己的親生母親趙姨娘是丫鬟出身，所以賈環(huán)從一出生就不受重視。也就是說，自從來到世上，賈環(huán)的身上就被打上了低人一等的烙印，不受人待見。

而且作為一個男孩，賈環(huán)總是被放在寶玉的對立面看待。所以，大家對寶玉有多喜愛，就對賈環(huán)有多厭惡。

第一個瞧不上他的，是他的父親賈政。賈政眼中的兩個兒子，賈寶玉“神采飄逸，秀色奪人”，賈環(huán)則“人物委瑣，舉止荒疏”。兩人在父親眼中的形象天差地別。至于一向慈祥的賈母，賢良溫和的王夫人，從來就只把賈環(huán)當空氣，沒有對他表達過一絲疼愛。

甚至連丫鬟們都厭惡他。第六十回，賈環(huán)來問候寶玉，碰見春燕拿了一包薔薇硝給芳官，他想給素來要好的彩云討一些拿去搽臉。芳官不想給他，一旁的麝月說：“隨便拿點什么給他就行，別耽誤了我們吃飯。”于是，芳官隨便包了一些茉莉粉給他。書里是這樣寫的：“賈環(huán)見了伸手來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擲，賈環(huán)只得向炕上拾了。”

丫鬟對主子，竟是如此態(tài)度，可見賈環(huán)的地位有多卑微。也許有人會說，因為賈環(huán)從小就是個形象猥瑣、舉止不端的孩子，所以大家才不喜歡他。可是，作為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自己身處熱鬧繁華的王府，卻從來沒得到過大家足夠的關注，更別提正面的教育了。所以，說白了，他的存在自始至終都是別人眼中的“反面教材”。在這樣的形勢下，他的心理健康怎會不受影響？

二

同為榮國府的公子哥，寶玉天天享受的，是眾星捧月般的待遇;而賈環(huán)呢，卻像個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厭棄。就如書中王熙鳳對他的形容：是個“燎了毛的小凍貓子”。

仔細品品這個描述，讓人心酸。《紅樓夢》第二十五回中，賈環(huán)放學回來，正趕上王夫人心情大好，讓他幫自己抄《金剛咒》。這可能是賈環(huán)第一次被長輩“重視”，所以，他非常鄭重其事，且看他：“那賈環(huán)正在王夫人炕上坐著，命人點燈，拿腔作勢的抄寫。”

而且，從未得到如此關注的他，表現(xiàn)出了一個長期被冷落的孩子的“撒嬌”：“一時又叫彩云倒杯茶來，一時又叫玉釧兒來剪剪蠟花，一時又說金釧兒擋了燈影。”

這又惹來丫鬟們的厭惡：“眾丫鬟們素日厭惡他，都不答理。”

就在這時，寶玉也回來了，書中寫了這樣的場景：“寶玉也來了……命人除去抹額，脫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頭滾在王夫人懷里。王夫人便用手滿身滿臉摩挲撫弄他，寶玉也搬著王夫人的脖子說長道短的。”

一旁的賈環(huán)，看到這幅場景，心里已經(jīng)開始酸澀。可寶玉沒有注意到這些，竟又去糾纏起彩霞——那個唯一和賈環(huán)關系不錯的丫鬟。這一刻，賈環(huán)心底長期累積的怨恨徹底爆發(fā)了。于是，他故意裝作失手，把那一盞油汪汪的蠟燈推倒在了寶玉臉上，差點把寶玉的眼睛燙瞎。

愛子心切的王夫人大罵賈環(huán)，而且還罵他的母親趙姨娘：“養(yǎng)出這樣黑心不知道理的下流種子來，也不管管！”

賈環(huán)的行為是讓人不齒的。可細讀這一段，又覺得他可憐。物體受壓會變形，而情緒受壓就可能會變質。自卑、嫉妒情緒的長時間淤塞，催生了賈環(huán)的破壞行為。

一個沒人疼愛、總是被當作“反面教材”的孩子，其內心的委屈、無助，無人訴說、無處發(fā)泄時，他必然會去對抗、去破壞、去毀掉那個總是把自己踩在腳下的“敵人”。

三

有一回，賈環(huán)和寶釵、鶯兒玩游戲。賈環(huán)耍賴，鶯兒不服，說前幾天和寶玉一起玩時，寶玉也沒這樣。賈環(huán)聽到一個丫鬟又在拿寶玉和自己比，一時委屈，便說：“我拿什么比寶玉呢。你們怕他，都和他好，都欺負我不是太太養(yǎng)的。”

這話聽上去，特別像他母親趙姨娘的口氣。我們看，賈環(huán)受了委屈，跑回家去哭訴，趙姨娘聽罷，就是這樣劈頭就罵的：“誰叫你上高臺盤去了？下流沒臉的東西！那里頑不得？誰叫你跑了去討沒意思！”

讀了這一段，就不難找出賈環(huán)內心缺乏陽光的根本原因了。

微博上有一個熱門話題：如何毀掉一個孩子？一個網(wǎng)友說：只要對他不停地訴苦。母親，是離孩子最近的人。每一個孩子，都是通過母親的情緒了解這個世界的。所以我們就不難發(fā)現(xiàn)，導致賈環(huán)缺乏安全感、始終處于自卑情緒的那個關鍵人物，其實是他自己的母親。

趙姨娘出身低微，文化素質不高，但這些不應該成為她缺乏安全感、幸福感的決定因素，更不應該影響兒子的健康成長。王熙鳳的一段話，表面是在教育賈環(huán)，實際上，也是說給趙姨娘聽的：“你也是個沒氣性的……自己不尊重，要往下流走，安著壞心，還只管怨人家偏心。”

這話一針見血地指出了賈環(huán)性格的弱點，也指出了趙姨娘的病根兒：不自重，總覺得自己是受害者，把所有人當敵人。

養(yǎng)魚重在養(yǎng)水，養(yǎng)樹重在養(yǎng)根，養(yǎng)人重在養(yǎng)心。教育的最佳狀態(tài)，就在于一個“養(yǎng)”字。靠什么“養(yǎng)”呢？靠的是愛。

用足夠的愛，營造一方健康和諧的環(huán)境，幫助孩子養(yǎng)成陽光積極的心態(tài)，培養(yǎng)合理控制情緒的能力，他們便能從容地面對生命中的風雨。

編輯/劉 芳 終校/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