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和幽默感

徐寧

笑的大腦內部機制

1931年冬天的一個上午，在倫敦一座墓園中，正在朝母親的棺材鞠躬致哀的安德森卻突然發出了笑聲。剛開始，他還能用手努力捂住嘴不讓笑聲傳出，但沒過多久，他的笑便徹底失控。在座的賓客們對此目瞪口呆，絕望之下安德森只能捂著嘴逃離墓園。

過了幾小時，安德森的笑還是沒止住。在家人陪同下，他前往醫院。醫生檢查了他的瞳孔，但未發現任何異常，于是建議他繼續觀察病情。回到家中的安德森于兩日后死去。最終，尸檢醫生在他的大腦底部動脈血管中發現了一個已經破裂的動脈瘤，這造成他的下丘腦和周邊腦區遭到擠壓。安德森失控狂笑的原因終于被找到，但為時已晚。

在自己母親葬禮上放聲大笑并非安德森所愿（示意圖）

下丘腦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腦區，負責控制進食、睡眠、體溫和內分泌等功能。下丘腦受損者的典型癥狀包括無故哭笑和過度興奮。然而，影響笑這種行為的腦區并不只有下丘腦。在對腦部疾病患者的治療過程中，醫生發現，用電流刺激大腦左額葉會讓患者無故大笑，電流越強患者笑得越猛烈。此外，許多右額葉受損的患者會失去理解笑話的能力。右額葉就像大腦的信息交換所，記憶、邏輯和語言等信息在此被處理，因此右額葉對笑至關重要。

下丘腦被腫瘤壓迫，這是安德森失控狂笑并死亡的原因

大笑如何影響你的身體？

盡管安德森的去世讓人惋惜，但從此后，科學家開始重視關于笑的研究。隨著大腦掃描成像技術的發展，科學家逐漸了解到我們大笑時身體發生的變化。

1.當前皮質（負責決策的腦區）感知到一些讓人發笑的信息時，它會發出一系列神經信號。

2.其中一個信號來到運動皮層，造成橫膈膜收縮，頭部前后擺動。經過運動皮質處理的信號又來到中腦導水管周圍灰質——腦干中控制發聲等活動的區域。

3.另一組信號先后刺激杏仁核，丘腦和下丘腦，觸發內啡肽快速分泌。在內啡肽的作用下，人會感覺十分愉悅。

4.從下丘腦發出的信號來到垂體和腎上腺，減少皮質醇和腎上腺素的分泌量，于是人從興奮轉入平靜。

5.大量內啡肽在讓你感覺愉快的同時也讓血管舒張，你的身體疼痛會稍稍緩解。

6.大笑讓人體加速合成抗體，同時T淋巴細胞和B淋巴細胞變得更加活躍。總而言之，你的免疫力更強了。醫生們至今還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教學也需要幽默感

笑還有許多實際意義，比如強化教學效果。2020年，一位用幽默風格講授法學內容的教授的視頻火遍大江南北。此人就是中國政法大學的刑法學教授羅翔。在羅教授口中，犯罪者被冠名為“張三”，這個法外狂徒欠債不還，惡意誹謗，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可謂把刑法上幾乎所有法條都違反遍了。然而，羅教授并不用冷冰冰的、生硬嚴肅的語言來講解案例，而用了非常風趣幽默且生動的語言，引人入勝地將學生們帶入了案例的分析中。學生們仿佛置身于具體的場景中，對所學習的法律知識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2019年，1637名美國大學生參與了一項關于幽默感的問卷調查，結果99%的學生表示：幽默的老師能讓自己學得更好，對知識理解得更徹底。可見，老師們在課堂上的笑話并非沒有意義。好的笑話可以減輕學生壓力，活躍課堂氛圍，甚至加深學生對課堂教學的印象。有研究表明，如果老師在課前三分鐘講個有趣的小故事，在講解理論知識的時候時不時穿插一點小幽默，那么學生在課上小組討論時合作度也更高。

笑點來自哪里？

“我姓黃，紅綠燈的黃。”短短八個字卻能引人發笑，一些學者認為這種笑話的笑點基于邏輯上的不協調。也就是說，當我們參與一次常見對話時，我們的大腦會預測接下來對方要說的話。如果對方接下來說的話超出我們的預測，但又符合常理，能夠讓我們理解，那么我們的大腦在兩種不同邏輯的沖擊下會感受到其中的不協調，這種不協調就是笑點的根基。這種關于笑點的理論被稱為“認知不協調理論”。

也有科學家認為，人在緊張或壓抑時需要釋放壓力，幽默能起到這樣的釋放效果。在1997年上映的電影《甲方乙方》中，葛優飾演的姚遠是一個“嘴特欠”的角色，說話總是帶著調侃。雖然姚遠給人印象輕浮，但他在電影中孜孜不倦地為一個個客戶實現夢想，在此過程中他承受了巨大壓力。他所展現出的幽默，幫助他堅持這份難度不小的工作。

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認為，幽默是一種使聽者或觀眾感到優越的表現，這種關于笑點的理論也被稱為“優越論”。在所有關于笑點的理論中，優越論的應用范圍最廣。在人際交往中善于自嘲的人會更受歡迎，而這些人受歡迎的秘訣就是善于使用優越論，從而自降身段，讓對方感受到優越感，以活躍交際氛圍。中國工程院院士、被譽為“雜交水稻之父”的袁隆平院士曾多次在公開場合調佩自己英語不好，但在2017年舉辦的“雁棲湖論壇”中，他以流利的英語完成了一次長達20分鐘的演講，他的“英語不好”可謂十足的自嘲。

可見，無論對自身健康還是社會交往，笑和幽默感都發揮著積極作用。有些人覺得背幾個笑話隨時準備著，要用的時候說出來，這就是具備幽默感的體現。其實，這種做法是對幽默感的誤解。真正的幽默從來不是以“我有個很好笑的笑話……”開頭。真正的幽默感是一種營造交際氛圍的高超交際能力，也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人格特質。

為什么會發笑？這個問題的答案并不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