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年代的動作神話

曾念群

在那個沒有后期特效的年代，龍虎武師就是特效。

應該是2009年，洪金寶保定藝校開學典禮前不久，洪家班的仔仔找到我，希望拍攝關于洪家班的紀錄片或專題片，我正是那個時候開始近距離接觸洪金寶及其洪家班的。可惜此事無疾而終，再見香港武行的系統影像，便是十幾年后魏君子這部紀錄片《龍虎武師》。

在此之前，魏君子著有《江湖外史之港片殘卷》《香港電影演義》《香港電影史記》等，皆為香港電影專攻。有意思的是，整個神州大陸最最鉆研港片的后生既沒出現在各大院校，也沒有出現在粵語區，而是在河北一個縣城電視臺，借著論壇時代和博客時代的網絡介質，魏君子從一位普通的錄像廳少年登頂港片影評話語高地，成為香港導演和業界最認可的影評人之一。

紀錄片沿襲了他著書立說的思路，洪金寶、徐克、袁和平、程小東、錢嘉樂等紛紛出鏡，追憶香港動作片的光輝歲月，勾連嘉禾、邵氏等片場黃金年代的歷歷往事。影片采取出鏡專訪的方式架構全篇，總體來說是一部主題明晰布局了然且影像化的香港動作人群體史傳。

龍虎武師是香港功夫片或說武打片鼎盛時期的話術，翻譯成當下詞匯就是武行。《龍虎武師》將武行的前身一直追溯到京劇班底因戰亂“北人南下”，僻居香港，然粵語區并沒有那么多名伶的生存空間，只能靠授業為生，代表人物有于占元和粉菊花等。其中于占元座下的“七小福”等為香港電影輸出了洪金寶、成龍、元彪、元華和袁和平等人才，粉菊花也為香港電影的繁榮輸送了林正英、董瑋、陳寶珠、蕭芳芳、楊盼盼、羅家瑛、尊龍等。

早年的龍虎武師并不像我們所認知的那么光鮮，他們不過是武打片里的替身和龍套。在那個沒有后期特效的年代，龍虎武師就是特效，上刀山下火海，為常人所不能為，為常人所不敢為。相比其他工作，龍虎武師雖冒傷病甚至死亡風險，但也是收益直接的營生。而有武打和戲劇功底的武師們，紛紛涌入了影視行業的快車道。尤其李小龍在國際舞臺的升騰和隕落，給香港影人提供了全新視野，在經歷了幾年的沉寂之后，曾追隨李小龍的武師聚攏在洪金寶周圍，形成洪家班，而后成龍的成家班、袁和平的袁家班等集體崛起，新一輪動作神話和造星運動就此開啟。

《龍虎武師》講的無非是中國武行的前世今生，憶往昔崢嶸歲月稠，回望歷史同時解密過去。一眾“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當事人現身說法，回顧那些搏命換來的精彩時分，令人唏噓。那是一個奔騰年代，一場戲的結束往往不是導演喊“咔”，而是大喊“救人”！似乎沒誰在乎自己的肉體凡身，只要電影需要，在所不惜。武師之間保持類如奧運會的良性競爭，你八樓跳水那我九樓跳火，你雙人跳那我集體跳，龍虎武師們較著勁砥礪前行，用自己所能駕馭的肢體語言，在更高更快更強的維度上開創港片的輝煌。

作為紀錄電影，影片在后程蓄力不足，這和港片以及龍虎武師的興衰息息相關。看得出導演力圖表達香港武師的繼往開來，一路如錢嘉樂在港授業為培養后續人才堅守，而更多者積極融入中國電影的大家庭。龍虎武師的斷層顯而易見，但也不必過于糾結，就像欣賞它在港地夾縫中倔強崛起并野蠻生長，我們也要欣然接受它在歷史潮流里的新陳代謝——香港龍虎武師已然是中國電影工業基因里的一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