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坪酸菜

今年六月，我應邀參加了龍坪高山筆會。吃飯時，桌上有兩盤酸菜吸引了我，一盤酸豇豆，一盤酸辣椒，看著色澤鮮明的酸菜，我忍不住夾了一筷放進嘴里，當酸酸的、辣辣的味道入口時，一種久違的酸味在舌尖游走，我又吃到了兒時的味道，那酸味牽動著每一根神經，酸辣的味道在心間流淌，感覺真好。

在農村長大的我，對酸菜的味道有一種特殊的感知和理解。我打小愛吃酸菜，無論是吃米飯、饅頭、面條，還是吃小米飯，喝小米粥，都喜歡就著酸菜，那種酸酸爽爽的感覺，真是痛快。

在沒有反季節的大棚作物時，人們為了在冬天吃到綠色蔬菜而發明了腌制酸菜這種冬貯蔬菜的方法。

記憶中，酸菜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食物。當暖暖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射到老屋一角的瓦缸上，打破了屋內寂靜的沉悶，光影中閃爍出生機與活力，溫馨，舒適。空氣中彌漫著酸酸的味道，淡淡地陪同著時光，悠閑且充實。無論是清貧還是富貴，石頭壓著酸菜，就像是饑餓后吃飽了奶水的嬰兒，在母親溫柔的手里撫摸著，安然地睡去，一切是那么甜美，安祥。現在想來，酸菜就是農人的生活，生活就是酸菜的味道。

一口瓦缸，一塊石頭，是農家必備腌菜的容器和用具。無論鄉村還是城鎮，酸菜是農人最喜歡的食品之一。每年到了白菜、青菜、蘿卜、辣椒收獲的季節，各家各戶都會選恰當的時間，腌制過冬食用的蔬菜。在我記憶深處，每到秋霜覆蓋大地，媽媽總會胳膊挎著籃子，手里拿著鐮刀，健步走到菜地，把地里的白菜、蘿卜等蔬菜連同白霜一起收獲。母親把飽滿的白菜連根拔起，回家放地窖里貯存著，把最小白菜洗凈曬干菜，把稍好點的白菜摘出來，鋪在太陽底下曬兩天，去掉老幫，用開水一湯，洗凈控干，鋪到缸里，鋪一層放點食鹽，然后再鋪一層，再放食鹽，鋪滿瓦缸后，用力壓實，再壓上石頭，第二天填滿水，封閉缸口，一缸酸菜就算泡上了。半個月后，那酸酸的味道就飄出來了。這個時候，就可以吃到爽口酸菜了。幾片肥肉炒著一盤酸菜，那是我童年嘗到的最美的味道。但那時候我不是經常能夠吃上有肥肉的酸菜的，一年中也就那么有數的幾次。歲月匆匆，無論怎樣也帶不走我那兒時濃濃的鄉味，許多許多往事一揮而去，但童年的酸菜味總能勾起我兒時的回憶。

在不同的地方，酸菜的味道也不盡相同。龍坪屬于高山，人們腌制酸菜的方法非常獨到。酸菜分為囫圇菜和碎菜兩種。所謂囫圇菜，就是把蔬菜洗凈之后，不用刀切碎，將菜完整地裝入缸內壓實腌制。所謂碎菜，便是將各種蔬菜均切成條狀或絲狀，調制好以后再裝缸腌制。酸菜的種類有白菜、胡蘿卜、白蘿卜、豇豆、黃瓜、元合、辣椒、竹筍等等，配以蔥、姜、蒜、辣椒、花椒、大料等佐料一起腌制。腌制好的酸菜，顏色奪目，酸味撲鼻，令人口水欲滴。

酸菜在吃法上花樣繁多，特點各異。在飲食中酸菜可以是開胃小菜，也可以當主打下飯菜，還可以作為調味料用來制作菜肴。囫圇的酸菜，洗凈后可炒肉，煮魚、燒肥腸火鍋等。腌制的碎酸菜吃起來就更方便了，無需任何加工，隨時撈出一些放碗里就可以吃，還可炒肉吃，煮湯吃，涼拌著吃。有講究者，抓一盤碎酸菜，澆以香油，吃到嘴里咸中帶酸、酸中帶甜、甜中有辣，嚼起來清脆爽口，一種特殊的清香，讓人滿口生津，不忍停箸。那種脆脆的、嫩嫩的、酸酸的、甜甜的感覺，吃起來更是別有一番滋味。

到城里生活后，我隔一段時間不吃酸菜，嘴里就寡淡無味，就去超市買酸菜，可無論怎樣變換方法烹飪，總是吃不出兒時的味道。實在饞得不行，我就回家拿一些媽媽腌制的酸菜放著慢慢吃。

龍坪酸菜，品種更多，味道更純，獨具高山特色。我問龍坪的鄉親，龍坪的酸菜為什么這么好吃？鄉親笑著說，在龍坪，家家戶戶都有腌制的工具，他們采用傳統的腌制工藝，先把蔬菜放在瓦缸里進行長時間的沉淀、發酵、浸泡，時間足夠了，酸菜的味道才淳厚、綿長、持久，而且，他們不放添加劑，不加防腐劑，所以本真、純粹、經得起細嚼慢品。

近幾年，在鄉村振興政策帶動下，龍坪還創辦了酸菜加工廠，推出了知名酸菜品牌——酸嫂泡菜。在龍坪鎮附近的一面巨大廣告墻上，有兩句十分醒目的酸菜廣告詞：酸嫂泡菜，酸得可愛。據說，這兩句廣告詞出自保康縣政協主席周國民先生之手。周先生曾在龍坪當過黨委書記，對龍坪嫂子泡的酸菜情有獨鐘。高升進城之后，周先生對龍坪泡菜念念不忘，所以創作出了如此有情調、有趣味、有美感的廣告詞。

酸嫂泡菜，酸得可愛。龍坪鎮現任黨委書記張東林先生告訴我們，如今，龍坪的酸嫂泡菜已廣為人知，聲名遠揚，襄陽、十堰、武漢的觀光客來龍坪旅游，都要吃酸嫂泡菜，離開時還要買幾瓶帶走。張書記說，有些客人還向他打聽酸嫂呢。他們認為，酸嫂一定是一位心靈手巧、風情萬種的村婦，興許還會一邊泡酸菜一邊唱酸曲呢。

張天堂，青年作家，現居湖北保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