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與美食

楊忠明

陸澹安，筆名“何心”，中國現代文學家、偵探小說家、古典文學研究家、學者，著有偵探小說《李飛探案集》、古典文學研究著作《水滸研究》等。澹安喜歡聽評書、看戲，飲酒、購舊書。據陸澹安的孫子陸大同說：“他對吃并不講究，每日上午兩只放糖水潽蛋，下午5點半，白酒一小杯，晚報一張，大蝦干兩只，一碟油爆花生米，小老酒吃吃。冬天時家鄉蘇州洞庭山（楊灣山上）會有人帶來以干荷葉包著的白切羊肉，大喜！叫家里的顧媽預先燒好白粥，吃時置一片白切羊肉，澆老抽，美味無比。等大家庭，人齊便開飯，期間多數會講老友平襟亞、鄭逸梅、朱大可、陶冷月、施南池、謝閑鷗、胡亞光等人的故事，我們是聽客，其聲抑揚頓挫，繪聲繪色。”

我的老師鄭逸梅先生喜歡吃老大沽路上“杜六房”的醬汁肉、豬順風、豬尾巴、叉燒、腌篤鮮，還喜歡吃燒得甜糯的紅燒肉，老母雞加金華火腿蹄髈煮湯，煮出的火腿雞湯又濃又油又鮮美。據鄭老的孫女、上海書畫家鄭有慧說：“祖父喜歡吃肉，很少吃魚，有時吃點蘇州的塘鱧魚，鯧魚、黃魚、帶魚等海鮮吃得少，河蝦、海蝦不吃，因為鄭老吃飯吃得快，吃魚、蝦要吐魚骨等，不方便。從前夏天，他喜歡把西瓜包在布袋里沉入井里，下午拉出來，涼涼的西瓜，消暑生津。食品匱乏的日子里，祖父常常吃豬油拌飯，他喜歡吃肉，到90多歲，皮膚還很好。年紀大了，吃花生米不方便，家里有只花生刨子，他把花生刨成粉加點糖，變成花生酥。”逸梅先生吃早飯很講究，有一過粥“秘方”，味道很贊，即將兩塊玫瑰腐乳加幾勺綿白糖，蒸半小時后加麻油。喜歡美食的朋友也可以試一試。從前鄭有慧的祖母還會制作皮蛋、蝦子醬油，“邵萬生”的蝦子醬油也沒有她祖母做的鮮，松花皮蛋蘸蝦子醬油是過早飯的絕配。

上海書畫大家謝稚柳，山水、花鳥、人物、走獸樣樣精彩。早年謝老的畫風似老蓮，后取法李成、范寬、董源、巨然、燕文貴，晚年鐘愛徐熙的落墨法。謝老的夫人陳佩秋，字健碧，她畫的蘭花瀟灑、靈動、筆墨遒勁。謝稚柳與陳佩秋夫婦是海上畫派重要代表人物，是近代中國繪畫史上著名的藝術伉儷，有“當代趙（孟頫）管（道升）”之譽。我喜歡陳佩秋先生畫的蘭花，秀而淡雅，清而靈動，筆墨中帶著一絲仙氣，惟妙惟肖，嘆為觀止！

我的朋友謝定琨先生跟我講述他父母有趣的生活舊事：父親喜歡吃葷，不喜歡吃素，卻喜歡吃“功德林”“龍華寺”的素齋，紅燒肉、東坡肉、火腿肉喜歡吃，吃肉喜歡吃肥的，瘦肉不吃。年輕時常常下館子吃遍各大菜系，天南地北的地方菜樣樣吃，“美心酒家”的廣東菜及西菜館的西菜、羅宋湯也都喜歡。某年夏天極熱，竟一次吃了18份冰淇淋球。晚年喜歡去“王寶和”酒家請朋友吃蟹宴。酒不太喝，香煙抽，但不上癮，抽煙只抽鐵罐“三五”牌。他們家里人都不太飲酒，早餐一直吃泡飯過醬菜，天氣熱家里每天平湖西瓜、解放西瓜不斷。茶喝廣東英德紅茶、龍井茶，月餅喜歡京式翻毛棗泥月餅，面食不太吃。看來謝老是美食大家，善吃、會畫、會寫、會鑒賞。

謝定琨先生還說：“母親陳佩秋喜歡種花，我們家搬到巨鹿路，底樓有個小花園，種了幾十盆蘭花，怕蘭花受太陽曬，搭了一個花棚。花園里有太湖石，還種了五針松、盆景、月季、美人蕉、翠竹等。春天，母親看到蘭花開，非常開心，有時對蘭寫生，創作畫卷。母親過世后，家里人把這些花全部捐贈給上海植物園。母親喜歡吃雞、玉米、蠶豆、河魚、甲魚等，還喜歡吃大閘蟹，有一次一頓吃了6只大閘蟹（每只250克），還能喝點白酒、洋酒。一次宴會，因為開心，一口氣喝了250毫升白酒。母親畫工筆畫花鳥，養了很多鳥，有八哥、芙蓉鳥、畫眉等，平時常觀察鳥的生活，對著鳥兒研究。她還養昆蟲，螳螂、金鈴子、蜻蜓等。”我想，陳先生畫筆下的花鳥、昆蟲栩栩如生，與她幾十年對于花鳥魚蟲的觀察、寫生，以及花費的巨大精力是離不開的，正是我們的楷模，學習書畫藝術要踏踏實實用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