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的記憶

莊國宜

母親的生命最終沒有跨越今年冬至節氣的門檻，帶著塵世八十四載風霜悄然地離去，留給我們許多的悲傷。

但這也是我們意料之中的事，她臥床不起，病情一天天地加重，只是時日的問題了。還好，在她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我從外地趕回，陪伴在她的身旁，而病危之際，漳州、廈門工作的孫輩們也匆匆回家，見到她老人家最后一面，陰陽兩界也沒留下什么遺憾。

記得母親上年紀后，身體就不好，前后住了四次醫院，不是心臟問題，就是靜脈曲張，骨質疏松。父親離開后，她的血栓癥狀出現了，我知道，那是因為思念過度，生活無序，血壓沒有控制好造成的，這是她生命最大的劫一一記得出院后，醫生開了一些藥，拿回家后，她都不吃，我也一次又一次拿回藥，也多次強調她必須吃藥，都改變不了母親的倔犟。她說，吃下藥后，心臟受不了，很難受，我也無可奈何。有次詢問醫生，醫生告訴我，如果是這樣，你母親只有幾年的時間了，也許這就是命，醫學也解決不了。

母親是個土樓山鄉的婦女，她目不識丁，養育了七個兒女，還抱養一個童養媳，她具備山鄉婦女所有的品行一一堅強堅韌，吃苦耐勞及強烈的責任心。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已經不能言語，靜靜地躺在床上，我總是用手撫摸她的額頭，臉頰，也抓起她的手，撫摸我的臉部，我想，這是我們最好的交流方式，母親時而閉著雙眼，享受著愛撫，時爾瞪大眼睛，直看著我，有時也會流下眼淚……或許母親有什么事情沒有交待完成，或許她知道離別的日子已近……

農歷九月初三早上，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我站在她的身旁，仍然習慣地抓起她的手，撫摸著，然后也輕輕地撫摸她額頭、臉部，我希望她能感知兒子的不舍，她會知道的，因為手和臉，還熱乎著……

母親的喪禮前后三天，按照土樓山鄉的習俗，事情不少。作為兄長，我悲傷著，忙碌著，也平靜著。許多親朋好友從外地趕來，安慰著我痛失親人的悲傷，讓我感受到人間溫存的力量。特別感恩詔安立興實驗學校，派員跨越幾百公里，送來了慰藉；我工作三十二年的南靖實驗小學，學校領導與老同事們不知從哪兒得到消息，也專程前來；家鄉的族親們，許多住在縣城、漳州，他們也放下手中的工作，回來幫忙料理母親的后事，我懷揣深深的感恩。

遺體火化那天，我們也把父親的骨灰盒取出來，與母親安葬在一起，入土為安，同時，也讓父親母親人間之情在陰間里持續，互相陪伴照顧著。

安葬完父親母親，回到土樓山鄉，已經很遲了，但晚間的道場還要舉行，道場做到很晚才結束。其間，我與道士有過一番對話。

我說，辛苦你們，特別是今天安葬好我父親母親時，說了那么多好話，感謝你們。我還說，你們是不是每場都這樣說？說真的，我不求什么保佑，母親剛離開我們，如果有靈，我倒希望他們開開心心，不想再給他們增添負擔了，這一輩，他們不容易。道士聽完我的話，也笑著說，你說的也有道理，如果他們真能成“神”，也是小小的“神”，沒有那么大的法力，最多只能保護自己吧。

這幾年，經歷了一些生死離別，我已看淡了生命，對生命進入了一個較深層次的思考一一岳父、父親、岳母相繼離去，我親眼目睹他們最后日子的艱難，加上爺爺、奶奶離開時留下的記憶，對于生死，我已了然，還有幾個好友熟人，年紀不大，卻突然離去，引發我更多的深思。哲學家說：我是誰，我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我來到這個世界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圣經上說，愛是永遠的耐忍。每當思考這些，我也漸漸明白了生命的意義所在。

送走母親，我心情也平靜了下來，還慶幸母親終于擺脫病痛的折磨，回歸到塵土，一輪新的輪回等待她，我希望她開開心心的。

但我會永遠懷念，她是我生命起源，母子緣分的原點。我健康的體魄，一個還算清醒的腦子，都是母親給予的。

如今，親人已去，但思念長存，對于父親母親的懷念，我會珍藏在胸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