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紹典
摘 要 “整本書閱讀”的歷史追敘。從經典的整本書形成,到經典的整本書傳承,聚焦“整本書閱讀”的要害。尤其孔子讀經,其讀出經典的精髓、讀出經典的價值、讀出經典的要義,無不是自我價值的實現!孔子釋經的獨到——“刪”,也可能提供給我們“整本書閱讀”參照。而從“整/本書閱讀”與“整本書/閱讀”的比照中,亦可了然讀書的至理。
關鍵詞 整本書閱讀;孔子;五經;春秋
央視熱播節目《典籍里的中國》,其實不妨看做“整本書閱讀”的演繹,它將我們帶入《尚書》《天工開物》《史記》《本草綱目》《論語》等閱讀的現場。這一“整本書閱讀”,是將自有它開始,至于當下,“歷史空間”與“現實空間”勾連,把典籍的故事進行了可視化呈現。其尤可彰者,為典型現場,如典籍產生、流布、傳承等,時空轉換、古今對話,呈現出活脫脫“中國風”。
我們現在的語文課,也講“整本書閱讀”,實話說,難于到此一層次。但是,其對于某一“整本書”的把握,理念上卻是可以相通的。
不久前,在人教社中語室茶敘。小李(嘉哲)編說一“段子”,謂,在某處舉辦“整本書閱讀”研討會后,他將研討會狀況,在其同學群發布。于是,即刻有同學發文稱,“整本書閱讀”啊,此一概念,肯定是咱東北人提出。原來,他是拿了東北人的“整”,來看待了我們的“整本書閱讀”了。他的意思該是這個樣子:“整/本書閱讀”(非“整本書/閱讀”),就好比“整/頭豬吃”一樣。
其實,自古及今,都是整本書閱讀的。
以我們的高中學生而言,學期伊始,搬回一大摞教材:語文、數學、外語、政治、歷史、地理、物理、化學、生物,等等,哪一本不要“整本書”地讀?真正地來說,除了語文書可以不“整本書”地讀以外,其他所有的“書”,是都得“整本書”讀下去,而且非讀完不可的。
所以,我們就提出“整本書閱讀”了?
閑翻《初學記》。《初學記》三十卷,唐·徐堅等撰,是唐玄宗時官修的類書。讀到第二十一卷,文部之“經典”,很可以來說說“整本書閱讀”的事兒了。
其實,正兒八經地來說,“整/本書閱讀”比“整本書/閱讀”,更來得合乎情理。
何謂“經典”?經者,徑也;典者,常也。言如徑路無所不通,可常用也。初學記此說甚妥。那么,古代的經典,即為“五經”:易、尚書、詩、禮、樂也。這五經,就都曾被孔子“整”過。
就如“易”,你很難說哪才是“易”的那一“整本書”!
這里有:伏羲氏所作的八卦,神農氏重之為六十四卦,黃帝堯舜引申分為二易,至夏人因炎帝曰連山,殷人因黃帝曰歸藏,到了文王,又廣六十四卦著九六之爻,才叫了周易。“八卦”“六十四卦”“二易”“連山”“歸藏”“周易”等等,都是“易”。后經孔子對“易”的整本書閱讀,就有了“易”的彖、象、系辭、文言、序卦之屬十篇(十翼)。又歷代傳易者,不勝枚舉。
這是“易”,還有“書”。
“書者,按釋名言書其時事也,上世帝王之遺書。有《三墳》《五典》《訓誥》《誓命》,孔子刪而序之。”注意,孔子“整本書閱讀”的要害,就是“刪”!
經孔子“整”后,“斷自唐虞,以下訖于周,凡百篇。以其上古之書,故曰《尚書》。”秦焚書后,至漢,僅有濟南人伏生(伏勝)能口誦二十九篇。到了漢文帝時候,欲立尚書學,當時伏生年已九十余,“老不能行,乃詔太常掌故晁錯就其家傳授之。”這里,孔子之前的“上世帝王之遺書”、孔子刪削后的“凡百篇”、伏生記誦“二十九篇”,種種,哪一個才是“尚書”的整本書?況且,以后又有了“魯恭王壞孔子故宅,于壁中得古文《尚書》”則《尚書》的“整本書”就更復雜了。
關于“詩”,據《史記·孔子世家》,“古者詩三千余篇”,而經“孔子刪詩,上取商,下取魯,凡三百一十一篇,至秦滅學,亡六篇,今在者三百五篇。”三千余篇、三百一十一篇、三百五篇,都謂之“詩”,然彼此并不統屬某“整本書”了。
所以,整本書閱讀,其實真不妨看做“整/本書閱讀”。我們現在的整本書閱讀,還如孔子一樣,其實都是在做“整/本書閱讀”的事兒(各地、各個老師的“整本書閱讀”,也都是他們自個兒的“整/本書閱讀”體驗)。
還是說“詩”,孔子刪詩以后,“初,孔子以詩授卜商,商為之序,以授魯人曾申。曾申授魏人李克,李克授魯人孟仲子。孟仲子授根牟子,根牟子授趙人荀卿。荀卿授漢人魯國毛亨,作訓詁傳,以授趙國毛萇。時人謂亨為大毛公,萇為小毛公。以二公所傳,故名其詩曰毛詩。”這講了“詩”的“整本書閱讀”的傳承。這是代代相傳的“整本書閱讀”,更是一代一代的“詩經人”的“整”本“詩”的閱讀。
禮、樂,這里暫不說了。
談一談“春秋”。
春秋很有意思。孟子說:“晉之乘(shòng),楚之梼杌(táo wù),魯之春秋,一也。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說的是春秋時,各諸侯國歷史,各有其叫法,魯國,是叫“春秋”的。
按《史記·孔子世家》:“孔子在位聽訟。文辭有可與人共者,弗獨有也。至于為春秋,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初學記》說,春秋者,按杜預序曰,魯史記之名也。釋名又云,言春秋冬夏,終以成歲,舉春秋則冬夏可知也。昔孔子約魯史以修春秋,書有褒貶,不可以書見,口授弟子左丘明。恐弟子各安其意,以失其真,故論夫子所言而作傳,今左氏傳是也。初,孔子授春秋于卜商,又授之弟子公羊高、谷梁赤,又各為之傳。則今公羊、谷梁二傳是也。
由魯史春秋起,孔子“筆則筆,削則削”,即以他的“春秋筆法”,“整本書閱讀”。還是他的“整本書閱讀”獨到的“整”,即刪削。而其弟子又各各地“整本書閱讀”后,就有了“春秋左氏傳”“春秋公羊傳”“春秋谷梁傳”。“左氏傳”“公羊傳”“谷梁傳”,分別是“整本書閱讀”春秋的產物。
它們所傳敘的史實、觀點、立場,也各自不同。
春秋紀年,大事小事,往往一句話。如“隱公元年。春王正月”,“隱公元年。夏五月,鄭伯克段于鄢”等。而“左傳”“公羊”“谷梁”,則據此,演繹出解說的精彩。就是各自的抒懷、理解、闡發,洋洋灑灑,各美其美。
朱熹(當然也是“整本書閱讀”的大家)答陳仲蔚“左氏釋經處但略過”說:“他釋經也有好處,如說段不弟,故不言弟,稱鄭伯譏失教也,這樣處說得也好,蓋說的闊。”
今天我們的“整本書閱讀”,不妨學學孔子,以自我解讀的功力,“整”出“整本書”的個性來!
[作者通聯:湖北省教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