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梯

胡越

安徽農業大學

寒夜，風兒凜冽，那淺窗低語，猝然驚厥卷簾人。

側身危坐，抬眼間，廬州雨點，

大珠小珠落玉盤，墨跡點點，脆音徐徐，心亦怦然。

足踢水洼飛濺，偕疾風咆哮，朦朦朧朧，好似野蜂飛舞，不甚惶恍。

唯不見積水空明，已是日星隱曜之時，吟詠嘆息，視線朦朧。

渾身滾燙，是火在作祟么，可心喚起暖融融的甜兒，

緣是太陽在身旁，張開羽翼，星火點點，裹住我，融融的，愜意的。

她示意我極目遠眺，瞧，那莫不是如夢似幻的天上虹？

水霧隱逸的，斑駁間是遮不住的炫彩！

她淺笑著，過去瞅瞅罷，揮一揮衣袖，柔風傾心引領……

第一級階梯，絳紫的，新生兒般在潛夢里遨游，靜靜地，散開沉香。

輕輕一探，掀起帷裳，一個個熟悉的臉龐隱隱若若，浮現著，影影綽綽的。

那是童年的我吧，被不同的人抱著，姿態各異，卻總是笑意盈盈。

叮叮當當的兒童車，是兒時的樂園，肉乎的臉兒左顧右盼。

擁抱車輪的泥土，混雜著青草露水的微香，是閩的獨特味道。

推的人兒，是阿嫲啊，褐色的青筋隨著我的呼吸一突一平。

執拗的，總繞到斑馬線，嘟嘟噠噠地鳴笛，她眉頭緊蹙，

到路的那一頭，又輕晃搖鈴，分不清是笑聲還是鈴聲呵。

她特有的紫檀木香常常縈繞在心頭，悄然地……

柔風輕拍，提醒我奔赴另一級階梯，綿軟細密，泛著柔光的白，

緣是云在身旁小憩，空靈彌山之樂裊裊而至。

來到第二級階梯，是靛青的，悠悠然，如羽化而登仙。

推開半掩的小門，窸窸窣窣的一陣又一陣音律，是鳥兒在低語么？

不然，卻是我故鄉的方言，窸窸窣窣，那嶺南的小調竟如此純真。

曾是那么不以為意，臆斷那是孕育粗魯鄉里人的污穢土壤，可我，曾在她的襁褓下，肆意吮吸著她無盡的溫柔，

卻又自詡城鎮人而急于傲慢脫離。

唊飯了么……哈行啊……你真古錐……

她看見我來問候了，輕聲細語地吐字，微咧的嘴型里滿載著一船思念，

我也不知不覺跟著她念，柔風也念，蹩腳的發音和門外那九曲山灣相映，晏晏相視，咯咯發笑，是鄉音孩童的歡愉，

明明是不同的節奏，卻又那么渾然天成，仿佛天生就黏在一起。

在日光粼粼里盡情放歌，不覺已到了第三級階梯。

向導搖身一變，清脆一聲，幻化為小水滴，

讓我搭乘小帆船，輕輕地蕩漾身姿，微風奏起搖籃曲。

小水滴順著桅桿跳起、滑落，跳起，再滑落，同迫近的水浪同頻搖曳。

她在我指尖輕盈起舞、旋轉，漸漸地，她的同伴也來了，

撐著朵朵云傘紛至，頭發濕了，衣裳也濕了，

起舞弄雨影，何似在人間!

閩的雨，頗像個脾氣古怪的赤腳天仙，

時而綿綿雨絲，萬籟俱寂，潤物細無聲，

時而瓢潑而至攜著蝦兵蟹將，尤以夏為顯著，大噴龍口，

瀑布傾瀉，行人躲而雷電樂也。花葉凄凄慘慘，無人知，落多少。

究竟是才剛剛成年，對這肆虐狂歡也是無比懷念的。

任憑松軟咸濕的沙土于腳縫間捉著迷藏，浪花翻滾，潮起潮落，

好似一曲永遠也奏不盡的圓舞曲，周而復始的，看盡光陰。

在水天相接處，一道道璀璨金邊鑲嵌著，緩緩地紅黃交替著，逐漸相融。

閩的夕陽總是眷戀著人間，頻頻拽著裙邊，遲遲賴著不走，

海上的人也拽著她的衣襟，流連她的芳華。

暫別了小雨滴，柔風繼續履行她的向導之職，

我們來到了第四級階梯。

輕撥纏繞的藤蘿，眼前一片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好似進入桃源境。

閩的樹總是這樣，一如既往的嫩綠，于樹下拄立，

仿若自己就是歲月，就是永恒。

閩的樹總是這樣，挺拔著，她總是勤于管教暗夜里狂歡的皮孩兒雷雨，

風雨不動安如山。

閩的樹總是這樣，謙卑地，任憑四季嬌艷怎樣爭奪，她總是靜靜杵著，

不看也不聽，只是淺淺地笑。

從小口入門不足十余步，就是一片綠意盎然，常伴著絲絲沁香。

柔風擷了幾片小葉細致地別著，也贈我一片，微卷，在發絲間搖曳。

第五級臺階，金黃澄澈的，透亮如鏡，又粼粼地閃著光。

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垂涎欲滴順著食道翻騰，

金黃酥脆的蚵仔煎、凝脂般的土筍凍，綿密濃稠的沙茶面……

伴隨著小販阿姨的熱情呼喚，人頭攢動。

紅心嫩肉的大閘蟹，鮮香純白的魚湯，晶瑩剔透的餛燉兒……

這是閩的特色，是海灣兒女的心頭好。

食客和賣主臉上都蕩漾著幸福的紅暈，

我和柔風巴望著，不免有些惆悵。

第六級臺階登得異常辛苦，被火熱裹挾著，

卻也暖意盈懷，揉揉微熏的眼，

這衣角、味道、走路姿勢，仿佛昨天剛剛看過……

這必是家人們了。

爸爸，媽媽，爺爺，阿姨，還有逐漸高出我一點兒了的表妹，

那熟悉的薄薄的服飾，是秋冬的閩人獨享的溫柔，沉醉于如絲的暖意中。

走近，家人的諄諄慧言啟迪我人生的哲思，

高考在即的表妹一定在羨慕著百里都市里求學的我吧，

殊不知我也羨慕她日日有閩鄉人相伴。

這是觸不可及的溫柔，柔風飄至，默默抱住我。

意外沒有噙著的淚水，是我長大了么？

向導陪我久久站著，只是淺淺地笑，希望時針前行得慢些，再慢些……

就快到了，第七級階梯！無疑是火紅的。

向導拉我登上熱氣球，環望整個閩地。

八山一水一分田，犬牙差互，斗折蛇行，自然且美好。

摩天大樓林立，霞光輝映，紅彤彤的，殊不知，心也在燃燒著……

晨露熏香，微微張開迷蒙的眼，

窗外，廬州的細雨還在繼續，

陽光透出了些許，熟悉卻又如初見，

只是，梨渦淺笑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