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怡
2019年夏天的末梢,新世紀最早的那批嬰兒已從高中躍遷到大學,撕卷子的撕卷子,成年的成年,那其中就有我。2021年夏天,我20歲,這是我讀大學兼來深圳滿打滿算的第二個年頭。蒼黃翻覆,蒼狗白云,兩年時間過得飛快。宏觀上covid-19正在改寫全球的秩序,微觀上大學也顛覆了我所諳熟的學習生活社交模式。
經濟學認為,從商品到貨幣是一次驚險的跳躍,高中升大學何嘗不是?這種跳躍之驚險并不在于高考——This is not the end,it is not even the beginning of the end,but it is,perhaps,the end of the beginning——丘吉爾的這句繞口令式的格言在這里同樣適用。高中升大學的過渡途徑絕非高考,高考自身不具有任何承上啟下的功能,它只是一種篩選手段,告訴你你完成了高中學業、學習能力達到了哪所大學的標準。事實上,真正幫助每一位應屆生成功完成這一躍遷的無疑是思維轉換。
高中和大學的區別形同云泥。我所在的高中風氣自由、寓教于樂,似乎校方對學習抓得并不像其他名校那么嚴。即便沒有對標名校般“嚴格”,但也非大學堪比。高中學習任務非常繁重,每位高中生都曾是刻苦的“小鎮做題家”,但這種學習模式并非適用終身的最佳選項。客觀地看,高中學習較為呆板,多數時間靠量變引起質變、靠老師點名批評與耳提面命、靠挑燈夜戰八百套試題……這種刻板被動卻效率奇高的突擊模式,對于大學生而言非常不現實。
大學課堂動輒百人濟濟一堂,老師授課需憑借麥克風助力,如果不生就一雙鷹眼,最后一排是男是女且難以辨別……這種條件約束下,老師無心亦無力顧及每一位同學的進度和感受。兼之教材、講義、試題的原創度、個性化均較高,存量練習題如高海拔地區的空氣一般極度稀薄。于是,高中時代熟稔心手的題海戰術失效了,往往是付出和高中同等的努力也很難企及同等的績效。因此,我們需要刀刃向內,完成一個顛覆性的華麗轉換。
要善于從既往的思維定式中“破圈”而出,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動輒百余人的大課上,老師就算擁有一雙上帝之眼,也無法普照每一個貌似精進的眾生。你潛心聽講,你渾水摸魚,是一本良心賬,甘苦自知。這時候需要你發揮主動、無須揚鞭自奮蹄的主動,確保一份不需要老師提醒也可以巋然不動的聽課質量,確保一份不需要成績單和“下課來趟辦公室”也能堅持的學習熱情——這才是我所理解的大學學習模式,才是成熟的學習模式,不同于高中,它將裨益終身。當然,裨益終身的美德并沒有嘴上說得那么易于養成,這種美德對學生的品性要求大概率在顏回以上,哪怕能說出這番道理的我本人現在也無法做到。在我看來,暫時無法做到并不丟人,我的目標就是靠近,努力靠近這份理想的大學學習模式。
學習固然是學生的主業,但生而為人,我覺得除過學習還有生活。我是西安人,土生土長在關中平原,依附依賴在家長呵護下,這樣穩定的生活模式持續了18年,直到2019年9月被徹底改變。從溫帶大陸到亞熱帶海洋氣候,從走讀念書到宿舍同居,從咸口到甜口,從普通話到南方口音……以至于我來深圳的第一反應是——感覺自己呆不下去,甚至一輩子都不會屬于這里。
我記得我第一天來深圳,那時還沒有新冠疫情,父母還可以親自送我進校門。那天至少有34度,加上臨海的厚重濕氣,你的汗水會撲簌簌,你的黃衣服會吸滿小蟲(天知道,以前我最喜歡黃色T恤,到深圳兩年后徹底戒掉了這點愛好),你的汗水會讓后背和衣服半永久粘連,你不得不購買大量冷飲解渴,即便喝完就會鬧肚子……這是我在深圳的daily routine,好苦啊,苦不堪言。好在時間會糾正一切偏見,我竟慢慢習慣了這種天氣。雖然夏天還是那樣,但冬天太美好了,20度的冬天,碧空如洗天朗氣清,云朵背后有我喜歡的宮崎駿的天空之城,路心的花與樹該開的還是開,盡管總有幾天受寒流影響會冷得要命,但瑕不掩瑜,深圳冬天美得一塌糊涂。
真正讓我苦惱的還是宿舍生活。經過兩年的接觸,我明白舍友都是可愛善良的人兒,但最初相處還是少不了摩擦。兩年過去回看當初,那些矛盾現在看來是幼稚到不可理喻。我們需要明白,舍友不是父母,父母會無條件包容你所有的生活方式,而舍友沒必要也不可能為我大幅讓步。現在回想,如果大家都釋懷戒備好好溝通,如果大家能為彼此各退一步,如果大家不拿要求父母的標準要求舍友……很多沖突都能直接消散于無形,我們本可以更早結成親密的友情。不過懂得晚總好過不懂,我們轉換思維后再發生矛盾都能很快解決。
最后是社會交往。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交,社交不像學習不像生活,學習問題擁有解決之道,生活問題可以勉力克服,不行了打電話找媽媽也能得到幫助。但社交問題是一個人的戰爭,沒有方法論,沒有人能教我,甚至有可能困擾終身。高中社交和大學社交是不同的兩個層面,我可以與高中全年級同學混臉熟,可以與高中全班同學做朋友,但放到大學很慚愧,我連我們班的人臉都認不全,除了少數熟人我可能只認識班干部。高中,那是一個多么緊密的班集體啊!每天大家呆在一間房子里超過八小時,上課在一起下課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指趴桌子上補覺),和舍友差不多,但比舍友還親密,主要在精神層面上。高中生的視野相當重合,你的日常等于我的日常,這是人生中絕無僅有的一段時光,這樣的條件下發展出好多段摯友關系水到渠成。
大學階段我們可能早上一二節和這些人一起上課,三四節就換一個班和另一群人上課。這就導致社交范圍的闕值浮動過于劇烈,外向的人有機會認識更多人,朋友越多越開朗;內向的就慘了,和大家全都半生不熟,長久下去越來越社恐。我個人算得上是前者,不能理解后者的全部想法但也大體知道癥結所在。大學社團是破解這種社交障礙的利器,我校的社團有幾百個,你的愛好至少能找到一個包容它的容器。大學留給課外項目的時間相當富余,課余時間一大把拿來做什么?當然是做感興趣也不會造成負擔的事。參與手工社去合作創作手工,做得好還可以進行拍賣與展覽;參與音樂社,可以任意組樂隊組合唱團搞街頭表演;喜歡吃可以參加公眾號運營,發掘周邊餐飲;喜歡動物可以參加動物保護協會,校園的小貓小狗一般靠他們照顧……凡此種種,無需一一枚舉,一般的興趣都可以找到對口社團。在社團認識的朋友,可能比高中還能符合自己的心意。高中是分班的相遇,大學是興趣使然的相逢,哪邊的朋友更有共同語言相比也有了然于胸的答案。高中朋友培養感情可能是手挽手去廁所,擱大學這邊足不出戶肯定找不到知己,但只要走出那一步,你就可以和朋友一起做些比手挽手上廁所肯定更有意義的事。
2021年還沒到來的九月,我將正式升入大三。兩年過去,我所諳熟的高中模式逐漸被大學思維所取代。還有兩年、或許更長,總有一天我會進入職場。職場所需的學習、生活、社交模式又會和大學形同天壤,想必那時我也需要一次徹底的重塑。這也許就是成長的代價,像蟬蛻去舊殼,像蠶化為蝴蝶,嬗變的時刻必然是痛苦的,但會推開一個新世界。從高中到大學,既然我能夠完成這一次迭代,那么下一次我一定沒有問題,正如寶可夢的進化那般,我會悄悄地給自己加個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