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弗里德里希·席勒是德國啟蒙文學的代表人物之一,是著名詩人、哲學家、歷史學家和劇作家。《陰謀與愛情》被認為是他在德國狂飆突進運動期間的市民悲劇代表作。本文分析《陰謀與愛情》中女主人公露易絲、貴族情婦彌爾芙特夫人和女主人公的母親三個女性角色形象,從她們的性格及行為方式,揭示十八世紀德國女性的生存狀態,突出市民階層和宮廷貴族之間的差異與沖突。
【關鍵詞】 《陰謀與愛情》;德國市民悲劇;女性角色;分析
【中圖分類號】I51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11-0034-02
作為席勒青年時代的第三部戲劇,《陰謀與愛情》可被稱作德國狂飆突進運動時期代表作品之一。該作品取材于十八世紀德國現實生活,在仍處于分裂中的德國土地上,封建社會宮廷貴族與市民階級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與沖突。因其鮮明的政治和社會意義,恩格斯將該作品譽為“德國第一部有政治傾向的戲劇”[1]。
市民悲劇作為戲劇形式的一種,誕生于啟蒙運動時期。德國市民悲劇的產生深受英國和法國戲劇作品的影響,后牢牢植根于德國當時社會情況和戲劇行業發展狀態,演變出了具有德意志民族特色的戲劇形式。有悖于亞里士多德的悲劇理論,市民悲劇的主人公不再是出身高貴、具有權勢的帝王、貴族或英雄,而是市民階層中的普通人,他們擺脫了以往被上層人物嘲諷和取樂的滑稽形象,成了作品的主要敘述者,呈現出封建社會下的市民家庭生活風貌。
席勒以德國劇作家萊辛的市民悲劇代表作《愛米麗雅 · 迦洛蒂》為藍本,創作出《陰謀與愛情》。市民階層成為戲劇的主人公,講述市民少女與貴族青年間純潔無瑕的愛情在宮廷權貴的權謀算計下走向滅亡。女主人公露易絲的死亡帶有古典意味,作為無辜者,總能引發讀者的憐憫和恐懼。[2]本文希望通過全面分析露易絲這一形象,展現當時市民階層爭取自由的思想和嘗試;除露易絲之外,本劇中還出現了兩個較為次要卻具有典型特征的女性角色,分別是公爵的情婦彌爾芙特夫人和露易絲的母親米勒太太,通過解讀這兩個角色來還原當時不同階層女性的生存狀態。
一、純潔美好的市民少女——露易絲
席勒最初仿照萊辛的劇作,使用劇中主要女性角色的名字——“露易絲 · 米勒”作為劇名,以凸顯市民家庭出身的少女與封建貴族階級間的沖突。作品第一幕第一場和第二場中,露易絲未正式出場,通過米勒夫妻的對話,作者勾勒出一個美麗、純潔、篤信上帝、擁有美好心靈的市民少女形象。
跨越門第的愛情讓露易絲處于情感與現實的斗爭中。她對斐迪南的愛意在她的言辭中得到了充分表現。她對貴族的畏懼更是顯而易見的,她清楚地知道她與斐迪南“頭頂上懸著一把劍”[3],宮廷世界在威脅著他們的愛情,她與斐迪南之間跨越階級的愛情已經讓她失去了生活的平靜。露易絲的內心是矛盾和不安的,她既憧憬與斐迪南真摯的愛情,又不斷打破自己的這一幻想。劇作者借露易絲之口,表達了市民階層對打破階級壁壘的渴望:“當等級的籬笆垮掉以后——當出身微賤的皮殼從我們身上剝落以后——人又純粹是人”。[4]市民階層追求自由、掙脫束縛的意識已然覺醒,他們追求高尚的品格和思想。
安分守己的露易絲也曾試圖打破階級壁壘去追求純真無瑕的愛情。在詭計多端、炫耀權勢的王公貴族面前,她打破了女性嬌弱的一面,用言語向強權抗爭。這份勇氣來源于斐迪南對她的滿心愛意。宰相逼問她“認識宰相的少爺多久了”[5],她答道:“我從不管什么少爺不少爺,從十一月份起,斐迪南 · 封 · 瓦爾特就來家里看我。”[6]市民階層少女不露怯,堅定地捍衛自己的尊嚴,用這一絕妙的回答表明她與斐迪南的愛情建立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席勒通過這一不甚明顯的反抗行為,展現十八世紀德國逐漸崛起的市民階層向宮廷世界發出的吶喊。
但市民少女的反抗是無力且短暫的。在公爵的持續逼問下,露易絲懦弱地暈了過去。醒來后的她,對與斐迪南相守已不抱希望,出于對父母的敬愛、對上帝的虔誠,她無法與斐迪南私奔,只能選擇退縮。再加上公爵和秘書伍爾穆無恥地逮捕了她的父母,并以此威脅她偽造寫給侍衛長的情書,放棄斐迪南成了她唯一的選擇。當愛與道德和責任發生沖突時,她寧愿放棄愛,而不是違反道德規范。對比她言辭中的愛意來說,她的行動透露著懦弱、膽怯,以及被束縛,只能不斷退縮。[7]
露易絲是上帝虔誠的信徒,她的意識形態和行為模式由上帝主宰著。妥協于秘書伍爾穆的威逼,她寫下虛假情書、向上帝起誓不揭穿這一騙局。即使這個誓言是在被強迫的情境下立下的,露易絲也不敢違背對上帝的承諾,最終導致斐迪南給她喝下了鴆酒,直到死前才說出了真相。席勒對壓制著人類自由的基督教會保持批判態度,他主張將屈從于神的基督教徒變成人,實現自由、美德和神性的統一。[8]這樣一個篤信上帝、具備美好品質的少女最終還是走向了滅亡,引發了讀者和觀眾悲憫。
席勒筆下的女主人公因愛而亡的結局是注定的,她的軟弱無法抵抗來自上層的惡意和阻攔,如同當時德國土地上正在覺醒的市民資本主義階段,有著反抗封建專制統治的意識,但無法克服資本主義的軟弱性,真正去推翻統治階層。
二、自相矛盾的公爵情人——彌爾芙特夫人
席勒塑造的彌爾芙特夫人與露易絲在家庭出身、生活境遇、個性品質和愛情觀等各方面都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席勒筆下的露易絲純真無瑕、善良虔誠,而彌爾芙特夫人作為公爵的情婦,則是聲名狼藉。該人物身上存在著明顯的矛盾點,雖不是劇中的主要人物,仍然引人注目。
彌爾芙特夫人這一角色反映出封建專制統治下,貴族們奢靡的生活方式。來自英格蘭托馬斯 · 諾福克家族的她因家人的垮臺被迫離開了故國,幼時和仆人依靠一盒珠寶逃到德國,本是侯爵小姐的她在遇到公爵后,成了遭人唾棄的情婦,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那個時代的女性只是附屬品,即便有著華族的身份,也無法掌控自己的生命。戲劇第二幕第二場增加了彌爾芙特夫人與為她送來鉆石的仆從之間的對話,她得知,眼前的鉆石是公爵賣出了七千平民男子到美洲換來的。這揭露出當時不少公爵冷血無情,用底層市民和奴隸去換取財富。不同于其他安于享樂的貴族,彌爾芙特夫人命令她的侍女將自己的首飾偷偷賣掉換錢貼補窮人,寧愿自己帶上假的珠寶,也要布施給處于苦難中的平民。彌爾芙特夫人雖飽受罵名,卻對底層階級心存善良和憐憫。“我砸碎過牢獄的鐵索——撕碎過死刑判決書——縮短過苦役船上可怕的終身流放”[9],她試圖用善行去洗脫身上的罵名,保留貴族后裔的名聲。
盡管彌爾芙特夫人本質上是有善心和同情心的,但作為上層社會中的一員,她與生俱來的自私自利、身居高位的自以為是和對市民階層的不屑一顧都是無法掩蓋的。一方面,她渴望自由;另一方面,她不想放棄無憂的生活。她長期處于內心的煎熬之中,虛榮心被滿足的同時,恥辱感如影隨形。家族的垮臺迫使她經歷疾苦,苦難的經歷給她留下了印記,不舍得放棄現在的富貴生活。公爵與宰相之間的這場陰謀于她而言是一個機會,既能讓她擺脫情婦的身份,又能得到夢想中的愛人。斐迪南另有所愛這一事實讓她失望,她計劃去博得這份愛情。愛情于她來說,是可以靠地位和財富去爭取的,她試圖用誘人的條件說服露易絲離開斐迪南。在彌爾芙特夫人與露易絲對峙的場景中,她自詡身份高于露易絲,她取笑和質疑貴族與平民之間的愛情,并試圖用物質來誘騙平民少女。這展現了她對幸福的極度渴望,同時她極度自私的一面也暴露無遺。
席勒給了彌爾芙特夫人非常具有女性主義色彩的結局:離開公國去尋求新的生活。一位有良知、追求高貴德行的貴族女性被市民少女的純真美德震撼到,決心拋棄一切外在的虛榮,不再沉溺于浮華的貴族生活,換取和掌控自己的命運,追逐自由。彌爾芙特夫人成了本劇中唯一敢于追求自由和獨立的女性。
三、愚昧懦弱的市民婦女——米勒太太
米勒太太在劇中是一個次要人物,在劇中甚至沒有出現過她的名字。那個時代下的婦女處于較低的家庭地位,婦女從屬于丈夫,男人是家中的權威。米勒夫人的愚蠢、粗俗和貪慕虛榮在作品中有諸多體現:她的丈夫稱她 “蠢豬”;知曉宰相之子要到家里后,她為沒有合體的華服感到羞恥。
小市民家庭對貴族生活的盲目向往在米勒夫人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在女兒和宰相之子戀愛這件事上,她與丈夫的看法大相徑庭。當樂師米勒憂心女兒被貴族拋棄時,米勒夫人卻毫無顧忌,“親愛的上帝偏偏要讓咱閨女成為一位貴婦人”[10],愚昧地為女兒能與宰相之子相戀而欣喜,妄想以此躋身貴族世界獲得更高的社會地位和財富。正因她出于炫耀,將露易絲與斐迪南戀愛的事實透露給了宰相的秘書伍爾穆,加速了悲劇的發生。在后續的場景中,在貴族面前的她毫無尊嚴,跪求大人的慈悲。
市民階層家庭婦女的無知、虛榮、缺乏主見、畏懼強權等缺點在米勒太太身上盡顯無遺,這一女性形象代表著當時反封建專制意識尚未覺醒的普通市民階層女性。席勒讓讀者看到,在王公貴族的封建專制統治下,市民階層因世俗的階級觀念不可避免地成了悲劇主人公。
四、結語
席勒在《陰謀與愛情》中塑造出了具有鮮明個性的三個女性角色。純潔美好的平民少女露易絲代表著市民階級的軟弱;自相矛盾的公爵情婦彌爾芙特夫人體現貴族階層對現實生活的思考;愚昧懦弱的市民婦女米勒太太展露市民階層對上層貴族的盲目推崇和順從。生活在這片分裂嚴重、經濟和文化落后的德國土地上的女性們,無一不是弱者。
參考文獻:
[1][3][4][5][6][9][10]弗里德里希 · 席勒.陰謀與愛情[M].楊武能譯.上海:譯林出版社,2016.
[2][7]張秀寧.《陰謀與愛情》中的個人政治美學[J].蘭州學刊,2009,(05):168-171.
[8]楊家友.從“完整的人”到“全能的神”——席勒的宗教和美育思想解讀[J].重慶郵電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04):461-464.
作者簡介:
何慧文,女,漢族,江蘇南京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德語文學、德語教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