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翅雀

米·托爾加

一家三口人正在不聲不響地吃飯，孩子突然開口說：

“我找到了一個鳥窩！”

母親抬起頭，瞪大了黑黑的眼睛。父親像往常一樣心不在焉，連聽也沒有聽到。也許是為了回答母親詢問的目光，也許是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孩子又重復了一次：

“我找到了一個鳥窩！”

父親總算抬起沉重的眼皮，也開始聚精會神地聽兒子說話。

孩子高興了，指手畫腳地講起來。他說，今天下午趕著羊回家的路上，看見一只金翅雀從一棵大白松樹的樹冠里飛出來。他看呀，看呀，在濃密的樹枝里搜尋，終于在高處一根樹枝上發現了一團黑黑的東西。

母親把兒子的話句句都吸入心田，還用整個靈魂吻著可愛的寶貝。父親則又開始吃飯了。

孩子沒有在意，接著講下去。他說，他把羊拴好后，就開始往松樹上爬。

父親又抬起疲倦的眼皮，和母親一樣提心吊膽地聽著，幾乎屏住了呼吸。

孩子一直往上爬。巨大的松樹又粗又高，他那纖細的身子緊緊貼在樹皮上，慢慢往上挪動，每一步都要分兩次進行。先用胳膊抱住樹，接著兩條腿盡量往上蜷，最后才停下來，四肢牢牢抓住堅硬的樹皮。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爬上去，中間不得不在結實的樹枝上休息三次。現在只能靠手，因為前面都是脆弱的新枝了。

父親和母親都驚呆了，誰也沒有吱聲。就這樣，兩個人戰戰兢兢、一聲不響。兒子爬到樹上、爬上樹冠，用兩只天真的眼睛看到鳥窩里僅有的一個鳥蛋。

聽到這里，父母的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完全忘記了兒子在什么地方，似乎還在高高的樹巔，緊挨著天際，完全忘記了他現在腳踏在地上，無需兩只胳膊小心翼翼地攀附樹枝。突然，兩個人仿佛看見孩子身子一斜，從高處、從松樹頂上栽下來，掉在硬邦邦的地上，看來是必死無疑了。

但是，孩子無意中表明，他站在樹巔，完全不曾意識到飄在空中、面臨深淵的可怕，并且也沒有掉下來。倒是發生了另外一件事。他拿起鳥蛋以后非常高興，情不自禁地吻了它一下。蛋殼得到了孩子嘴唇上的這點熱氣，突然從中間裂開了，里面露出一個還沒有長羽毛的金翅雀。

說這件怪事的時候，孩子的表情天真無邪，如同復述從鄰居那里聽來的故事一樣。

隨后，他滿懷憐愛地把小鳥放到毛茸茸的鳥巢里，從樹上下來。現在，他心境坦然，非常高興地發現了一個鳥窩！

晚飯吃完了，屋里氣氛嚴肅，誰也沒有開口。后來，一家人回到暖烘烘的壁爐旁邊，看著里邊燃燒的橄欖樹枝時，父親和母親才交談了幾句。他們的話說得晦澀難懂，孩子沒有猜透。何必要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呢？他只想把那只還沒有長出羽毛的小鳥的形象深深地保存在記憶之中。

（摘自《新語文讀本》由編輯整理發布）